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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伊瑟克没有亡国[番外](2 / 2)

“或许……你说得有道理。”艾德里安轻声说,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伊瑟克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或许偶尔允许一点‘偏离’,也不是坏事。”艾德里安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才更肯定了一些。他转过身,不再看那株白玫瑰,“走吧,我带你去看温室,那里培育着公国最珍贵的玫瑰品种。”

两人沿着小径走向花园深处的温室。伊瑟克依旧像个好奇的孩子,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时不时发出惊叹声,或者提出一些在艾德里安看来“离经叛道”的问题。

“你们这儿的园丁是不是每天都拿着尺子量草长高了多少?”

“这喷泉的水是不是也按照固定的流量来放?”

“那些修剪成动物形状的灌木,晚上会不会偷偷变回原来的样子?”

艾德里安起初只是无奈地摇头,或者简单地回答“是”或“不是”,但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认真思考伊瑟克的问题,甚至在伊瑟克指着一座修剪成天鹅形状的紫杉树,说它“脖子太长,像只长颈鹿”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那声轻笑很轻,像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但伊瑟克还是捕捉到了。他停下脚步,惊喜地看着艾德里安:“你笑了!我终于看到你笑了,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他别过脸去,假装整理袖口:“我只是觉得……你的比喻很有趣。”

“就是说嘛,你其实没那么严肃!”伊瑟克开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带我去看你说的那个温室,我倒要看看,你们最珍贵的白玫瑰能有多完美。”

温室位于花园的最深处,是一座由玻璃和铸铁搭建的巨大建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推开门,一股温暖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里面种植着各种各样的白玫瑰,有些已经盛开,有些还是花苞,品种繁多,让人眼花缭乱。

伊瑟克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他蹲在一排含苞待放的玫瑰前,仔细观察着:“这些花苞看起来跟我们阿瓦隆的蓝玫瑰花苞有点像,不过颜色是白的。”

艾德里安走到他身边,介绍道:“这是‘月光之吻’,是公国最古老的白玫瑰品种之一,花瓣边缘在月光下会呈现出淡淡的银色,就像……”他顿了顿,看了伊瑟克一眼,“就像你们阿瓦隆蓝玫瑰花瓣上的海盐结晶。”

伊瑟克惊讶地擡起头:“真的吗?那太神奇了!”他站起身,在温室里来回走动,“艾德里安,你看,这株的花瓣边缘好像真的有点银色!还有这株,花苞的形状跟别的不一样……”

他兴奋地指着各种玫瑰,叽叽喳喳地说着,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偷偷翻墙进入王宫的“不速之客”。

或许,老国王说得对,船帆需要风,也需要锚。而他的锚,一直以来都太过沉重,以至于忘记了风的味道。

当夕阳的余晖透过温室的玻璃,在地上投下斑斓的光影时,伊瑟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王宫里待了一个下午。他拍了拍额头:“糟了,我忘了跟‘蓝鳍号’的船员说我什么时候回去,他们该担心了。”

“你可以住在这里,”艾德里安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清了清嗓子,掩饰着自己的失态,“作为……阿瓦隆公国的贵宾。我会让人通知你的船员。”

伊瑟克眨了眨眼,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哇,完美王子竟然邀请我这个翻墙进来的‘小偷’住在王宫里?不怕我半夜把你的墨水瓶偷走吗?”

“维瑞迪恩的王宫没有‘小偷’,”艾德里安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耳根却微微有些发红,“而且,我相信你不会。”

“算你有眼光!”伊瑟克开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说真的,艾德里安,我还从没在这么‘规整’的王宫里住过呢,晚上睡觉会不会梦见自己也变成了一朵被量过尺寸的白玫瑰?”

艾德里安忍不住又轻笑了一声:“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厨房给你准备阿瓦隆风味的晚餐。”

“太好了!”伊瑟克立刻来了精神,“我要吃加了海盐的烤鱼,还要配你们这儿的杏仁蜂蜜蛋糕,再加上我带来的海盐蜂蜜,肯定好吃!”

于是,在维瑞迪恩王宫的历史上,出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意外”晚宴。艾德里安特意吩咐厨房,在准备传统的维瑞迪恩菜肴之外,还加了几道阿瓦隆风味的海鲜,虽然厨师们对“海盐烤鱼”这种做法感到十分困惑,但还是按照王子的要求做了。

晚宴设在一间相对较小的餐厅里,圆形的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银质的餐具摆放得整整齐齐,每一道菜都像艺术品一样精致。伊瑟克却觉得有些拘谨,他还是更喜欢阿瓦隆王宫里那种随意的氛围,大家围坐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时不时还会把鱼骨头扔给趴在桌下的猎犬。

“尝尝这个,”艾德里安将一盘用奶油和香草烹制的鳕鱼推到伊瑟克面前,“这是维瑞迪恩的传统做法。”

伊瑟克用叉子叉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细细品尝着:“嗯,奶油味很浓,很香,但还是没有我们阿瓦隆用海水煮的鱼鲜。海水煮鱼的时候,只需要加一点柠檬和香草,就能尝到大海的味道。”

艾德里安拿起自己面前的那份鳕鱼,尝了一口。他以前从未觉得这道菜有什么不妥,但听了伊瑟克的话,似乎真的觉得缺少了点什么——那种来自大海的、充满活力的咸鲜气息。

“或许……下次我可以试试你的做法。”艾德里安说。

“一言为定!”伊瑟克兴奋地说,“等你去阿瓦隆的时候,我亲自给你煮鱼吃,就在海边,用刚打上来的鱼,绝对新鲜!”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话题从美食延伸到航海、贸易,甚至是各自国家的风俗习惯。伊瑟克发现,艾德里安并不是真的冷漠,只是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当谈论到他所熟悉和热爱的事物时,他的眼神也会变得明亮起来,话也会多起来。

而艾德里安也发现,伊瑟克虽然看似随性不羁,但在谈论起阿瓦隆的航海和贸易时,却有着惊人的洞察力和丰富的经验,他的很多想法虽然大胆,却往往能切中要害。

晚宴结束后,艾德里安邀请伊瑟克去他的书房坐坐。回到书房,伊瑟克一眼就看到了书桌上那张被墨水弄脏的羊皮纸,上面是艾德里安未完成的贸易账本。

“还在忙这个?”伊瑟克走过去,拿起那张羊皮纸,“羊毛关税,小数点后两位……艾德里安,你不觉得这样太枯燥了吗?”

“这是我的职责,”艾德里安走到他身边,“每一笔贸易都关系到公国的经济,容不得半点马虎。”

“但也不能只看数字啊,”伊瑟克放下羊皮纸,“你看,这里记录着从佛兰德斯运来的羊毛数量和价格,但你想过这些羊毛是怎么来的吗?是佛兰德斯的牧民们在草原上放牧的羊身上剪下来的,每一卷羊毛都带着草原的气息和牧民的汗水。还有那些运送羊毛的商人,他们一路上会遇到什么?暴风雨、强盗、还是有趣的人和事?”

艾德里安看着伊瑟克,眼神里充满了惊讶。他从未想过这些。在他看来,贸易就是数字、重量和价值的交换,是可以用公式和表格来计算的。

“你总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艾德里安轻声说。

“因为我在海上见过太多了,”伊瑟克笑了笑,“每一艘船,每一个商人,背后都有故事。就像我们阿瓦隆的蓝宝石,它们不仅仅是宝石,更是矿工们在海底辛苦打捞的结晶,是水手们冒着风浪运到各地的宝藏。”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支羽毛笔:“来,我帮你算这笔账。不过我不用尺子,也不用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我用我的方式。”

艾德里安好奇地看着他。只见伊瑟克拿起那张被墨水弄脏的羊皮纸,翻到背面,然后用羽毛笔在上面画了起来。他没有写数字,而是画了一幅简单的插画:一片绿色的草原上,几只绵羊在吃草,旁边站着一个戴着帽子的牧民;草原旁边是一条蜿蜒的河流,河上有一艘商船,船上装满了羊毛卷,商人正在和水手们交谈;商船的前方,是维瑞迪恩公国的城墙和白玫瑰旗帜。

“你看,”伊瑟克指着画说,“这就是这笔羊毛贸易的‘真实’账本。牧民的辛劳,商人的奔波,水手的汗水,还有最终到达维瑞迪恩的过程。数字只是结果,而这些,才是过程。只有了解了过程,才能真正理解数字的意义。”

艾德里安盯着那张画,眼眸里映出那些简单却生动的线条,那些冰冷的数字似乎真的活了起来,变成了草原上的风,河面上的浪,还有商人们脸上的笑容。

“伊瑟克,”他擡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总是带来意外和惊喜的王子,“你说得对。或许,我一直以来都太注重‘锚’,而忽略了‘风’。”

伊瑟克得意地笑了起来:“现在你明白了吧?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航海,因为在海上,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遇到什么,但正是这种未知,才让一切变得有趣。”

......

维瑞迪恩的清晨来得格外安静。没有阿瓦隆港口的喧嚣,没有海鸥的鸣叫,只有远处钟楼传来的几声沉闷的钟声,以及园丁们早起修剪草坪的轻微声响。

伊瑟克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客房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方块。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看着房间里那些摆放得一丝不茍的家具,忽然觉得有些不习惯。还是阿瓦隆的王宫好,家具上总是带着海风的味道,角落里说不定还藏着他小时候玩过的贝壳。

他起身洗漱,换上了艾德里安让人准备的干净衣服。衣服是维瑞迪恩的风格,剪裁得体,面料考究,但穿在身上总觉得有些束缚,不如他自己的亚麻便服舒服。

下楼时,他在餐厅里看到了艾德里安。王子殿下已经坐在餐桌前,面前摆放着一杯黑咖啡和一份简单的早餐,正在翻看一份报纸。看到伊瑟克进来,他放下报纸,微微颔首:“早安。”

“早安,”伊瑟克拉开椅子坐下,拿起一块面包,“昨晚睡得怎么样?有没有梦见自己变成白玫瑰?”

艾德里安嘴角微微上扬:“没有。倒是你,昨晚没偷偷去爬宫殿的尖塔吧?”

“我倒是想,”伊瑟克咬了一口面包,“不过你们这儿的侍卫巡逻太准时了,跟钟表一样,我怕被当成小偷抓起来。”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轻松而融洽。用过早餐后,艾德里安提议带伊瑟克去参观维瑞迪恩的图书馆。那是一座古老的建筑,里面收藏了数万卷书籍,从哲学、历史到科学、贸易,无所不包。

走进图书馆,伊瑟克立刻被里面的浩瀚藏书惊呆了。一排排高大的书架直抵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皮革的味道。艾德里安走到一个书架前,抽出一本厚厚的羊皮纸书:“这是维瑞迪恩最早的航海日志,记录了公国最初的几次远航。”

伊瑟克接过书,小心翼翼地翻开。上面的字迹古老而工整,记录着日期、航线、天气和遇到的情况,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尺子量着写的。“太不可思议了,”他感叹道,“这些记录太详细了,就像……像一幅精确的航海图。”

“这是维瑞迪恩的传统,”艾德里安说,“每一次航行,每一个发现,都必须被准确地记录下来。”

伊瑟克合上书本,看着艾德里安:“艾德里安,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驾着船,去看看那些没有被记录在航海图上的地方?就像我们阿瓦隆的‘海神迷宫’,虽然危险,却可能藏着意想不到的宝藏。”

艾德里安沉默了。“我……从未想过。”他诚实地说,“维瑞迪恩的王子,职责是守护公国的秩序,而不是去寻找未知的‘宝藏’。”

“但有时候,未知的宝藏才是最珍贵的。”伊瑟克轻声说,“就像我们的友谊,不就是一次未知的航行吗?”

“或许吧。”艾德里安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从图书馆出来,已经接近中午。伊瑟克知道,他该离开了。“蓝鳍号”不能在维瑞迪恩的港口停留太久,而且,他也不想给艾德里安带来太多麻烦。

“我该走了,艾德里安。”伊瑟克说,“谢谢你的款待,还有……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艾德里安点点头,脸上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我送你去港口。”

两人并肩走在王宫的长廊里,谁都没有说话。脚步声在空旷的长廊里回荡,显得有些沉闷。走到王宫门口时,伊瑟克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那个装着月光贝胸针的小盒子,递给艾德里安:“这个,你收下吧。就像我说的,虽然不是真的玫瑰,但能保存更久。”

艾德里安接过盒子,紧紧握在手里:“谢谢你,伊瑟克。也谢谢你带来的……海盐蜂蜜。”

伊瑟克笑了起来:“下次去阿瓦隆,我让你尝尝用海盐蜂蜜做的烤鱼,保证你忘不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拥抱了一下。艾德里安的拥抱有些僵硬,带着一丝生涩,但伊瑟克能感受到那份真诚。

走出王宫大门,伊瑟克回头看了一眼。艾德里安站在门口,一身黑色的礼服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孤单。他举起手,做了个告别的手势。

伊瑟克也挥了挥手,然后转过身,朝着港口的方向走去。

回到“蓝鳍号”上,船员们看到他安然无恙,都松了一口气。老船长打趣道:“王子殿下,您这次可算没把人家的城墙爬塌。”

伊瑟克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走到船头,看着维瑞迪恩的海岸线越来越远,直到那座如同白玫瑰般完美的城市消失在海雾中。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陶罐,里面是剩下的一点海盐蜂蜜。他打开盖子,闻着那混合着海水咸味和花香的气息,脑海里浮现出艾德里安惊讶的表情、轻笑的样子,还有他在书房里看着那张插画时认真的眼神。

“怎么样,王子殿下,维瑞迪恩好玩吗?”老船长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朗姆酒。

伊瑟克接过酒杯,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带来一丝暖意。

“好玩,”他说,“而且,我好像找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宝藏’。”

老船长笑了起来:“哦?是什么样的宝藏?”

伊瑟克转过头,看着老船长,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是一位完美的王子,和一份……未言明的约定。”

而此刻,在遥远的维瑞迪恩王宫里,艾德里安站在书房的窗前,手里紧紧握着那个嵌着珍珠母贝的小盒子。

他拿起羽毛笔,在一张新的羊皮纸上写下了一行字:“致阿瓦隆公国伊瑟克·德莱斯切王子:关于拜访贵国之事宜,盼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