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骂
每天,伊瑟克都会准时出现,带着食物和水。而艾德里安,从最初的破口大骂、拒绝进食,到后来的冷言冷语、消极抵抗,再到最后,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骂”日常。
“伊瑟克·德莱斯切,你这猪圈一样的船,什么时候才能清理干净?我闻着都要吐了!”艾德里安捏着鼻子,嫌弃地看着地上的水渍。
“陛下,比起猪圈,我觉得您更像一只金贵的金丝雀,可惜被我这粗鲁的海盗关进了铁笼。”伊瑟克慢条斯理地擦着他的佩剑,头也不擡。
“你才是金丝雀!你全家都是金丝雀!”
“哦?我家可只有我一个。不过如果陛下愿意,我不介意让您当我的‘家人’。”
“你找死!”
“彼此彼此。”
一来二去,船上的水手们都习惯了从隔壁舱室传来的争吵声。起初他们还觉得新奇,甚至会偷偷趴在门口偷听,后来便见怪不怪了。他们发现,自家船长似乎乐在其中,每次和那位王子殿下吵完架,心情都会莫名地好上一阵子,甚至会多给他们发朗姆酒。
而艾德里安,也在这种近乎病态的争吵中,找到了一种奇特的“发泄”方式。他发现,对着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海盗破口大骂,竟然比在王宫里对着一堆文件生闷气要舒服得多。至少,伊瑟克会毫不留情地回怼,而不是像王宫里的人那样,只会唯唯诺诺或者背后捅刀子。
每天,伊瑟克总会抽出一些时间“拜访”艾德里安。有时是在早餐后,有时是在黄昏时分。他会带来一些“新鲜”的消息,比如今天又抢了哪艘商船,得了多少珠宝,或者嘲讽一下维瑞迪恩海军的最新“蠢事”。
艾德里安总会用最尖刻的语言回击,从伊瑟克的海盗行径骂到他的审美品味,从“淫尾海妖号”的破船骂到他那可笑的假胡子(虽然现在伊瑟克已经很少戴了)。
“伊瑟克,你能不能换件干净的衣服?你身上的味道比船上的咸鱼还难闻!”
“哦?是吗?那真是抱歉,王子殿下,我可不像你有那么多仆人每天伺候着换衣服。不过,你不觉得这‘男人味’很有魅力吗?”
“你的船员们就不能把甲板扫干净点吗?我刚才在窗口看到一只老鼠跑过去,比你的船还大!”
“那是我们船上的‘吉祥物’,艾德里安。再说,有老鼠证明我们食物充足,不像某些人,只□□米白面,连点‘烟火气’都没有。”
“你能不能让你的人别在半夜唱歌?那跑调的嗓音简直是对音乐的亵渎!”
“抱歉,这是海盗的传统。如果你受不了,我可以让他们专门为你唱摇篮曲,前提是你得表现得像个乖宝宝。”
“伊瑟克·德莱斯切!你这个不知廉耻的海盗!”
“谢谢夸奖,我的王子殿下。比起你这个死要面子的冰块,我更喜欢‘不知廉耻’这个评价。”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在重复。伊瑟克不再捆绑艾德里安,但也绝不允许他离开主舱室半步。他会故意把脏衣服丢在艾德里安的床边,会在他看书时大声播放水手们粗俗的歌谣,会在他睡觉时,故意让船身剧烈摇晃。
不过艾德里安也从最初的洁癖发作,到后来不得不忍受。他学会了用海水擦身,学会了在颠簸中勉强进食,甚至学会了在伊瑟克故意使坏时,精准地回骂过去。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他从未放弃过观察和寻找逃脱的机会。他注意到,“淫尾海妖号”似乎一直在朝着某个固定的方向行驶,远离维瑞迪恩,也远离他所熟悉的西地中海海域。
“殿下,该用晚餐了。”这天推门进来的不是伊瑟克,而是腰间别着弯刀的大副本。他端着的银盘上放着两块煎得焦黑的鳕鱼,配着发黑的土豆,蒸汽里混着明显的海水腥味。
艾德里安的眉头瞬间蹙起,那道标志性的冷硬线条几乎要割破空气。“这就是你说的‘妥善招待’?”他的目光掠过盘子里蜷曲的鱼皮,声音比舱外的海风更冷,“在维瑞迪恩,连最低等的厨子都知道鳕鱼要配柠檬酱,而不是用海水煮。”
本尴尬地挠了挠头,他从没伺候过这么挑剔的“俘虏”。自从船长把这位王子殿下“请”到船上,船舱里的气氛就没对过。以前他们抢了贵族小姐,对方要么吓得哭嚎要么故作镇定,像艾德里安这样能用眼神把朗姆酒冻成冰的,还是头一个。
“船长说您金贵,特意让厨子挑了最新鲜的鱼……”
“新鲜?”艾德里安打断他,用银质餐叉戳了戳鱼肉,立刻有浑浊的汁液渗出,“在王宫里,我的厨子会根据潮汐时间挑选渔获,从码头到厨房不超过两个时辰。而你们这条船,恐怕连像样的冰窖都没有。”
本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想说海盗哪有那么多讲究,但对上艾德里安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位王子殿下即使穿着被海水打湿的礼服,也自带一种能把海盗船主位变成王座的威严。
“放下吧。”艾德里安最终还是拿起了刀叉,切割的动作依旧优雅,仿佛面前不是粗劣的海鱼,而是琉璃宫宴会厅的鹅肝。他每咀嚼一口,眉头就皱得更紧一分,不是因为难吃,而是因为这种被迫适应粗陋的感觉,像一根细刺,扎在他追求完美的神经上。
伊瑟克.德莱斯切最近一直没露过面。艾德里安起初以为这是折磨人的手段,后来才从水手的闲聊中得知,舰队正在向东南方向航行,目的地是一片地图上都懒得标注的珊瑚礁群。而那位自称“大□□”的海盗船长,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船长室隔壁的舱房里,对着一堆羊皮纸写写画画。
“他在干什么?”艾德里安擦了擦嘴角,将几乎没动的餐盘推到一边。
本耸耸肩:“谁知道呢,船长最近怪得很,不让任何人靠近那间舱房。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前几天我路过,听到里面有算盘珠子响,还有……像是批阅公文的声音?”
批阅公文?艾德里安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伊瑟克临走前那句“保证你的国家被治理得服服帖帖”,当时只当是海盗的狂言,难道……
“带我去看看。”艾德里安猛地站起身,天鹅绒礼服的下摆扫过桌角,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本面露难色,“船长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你觉得,”艾德里安逼近一步,身上的王室威压让本不由自主地后退,“是他的命令重要,还是我这个‘国王殿下’的话重要?”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那是伊瑟克在给他戴上王冠时的戏谑称呼。纯金的王冠此刻正被随意丢在船长室的航海图上,宝石镶嵌的玫瑰花纹蹭上了墨渍,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舱房门外站着两名手持弯刀的海盗,看到艾德里安走来,立刻交叉刀刃拦住去路。他们脸上的刀疤和缺牙彰显着血腥过往,但在艾德里安冰冷的注视下,竟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目光。
“让开。”艾德里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船长有令——”
“他的命令,”艾德里安打断他们,“在我面前,需要重新掂量分量。”这是他被囚禁以来第一次主动展现王室威仪,常年处理政务的锐利气场让海盗们下意识地迟疑了。
就在这时,舱门“吱呀”一声开了。伊瑟克·德莱斯切站在门口,浅白色的头发有些凌乱,深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很快又换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哦?我的‘国王殿下’怎么有空大驾光临?是嫌鳕鱼不够新鲜,还是想尝尝我们船上的‘特色’朗姆酒炖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