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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架(1 / 2)

绑架

咸腥的海风从舷窗缝隙灌进舱室,带着海藻与朗姆酒的混合气息。艾德里安·伊格纳缇王子——或者说,如今被伊瑟克·德莱斯切戏称为“国王殿下”的囚徒——正用一块从侍从没留意的角落找到的碎布,第无数次擦拭着桌上那盏锈迹斑斑的铜灯。

他的月白色礼服早已在颠簸的海路上染上污渍,袖口被海水浸得发皱,可他指尖的动作依旧带着近乎偏执的工整,仿佛要将这海盗船上的每一粒尘埃都碾进完美的秩序里。

“我说,‘陛下’,”舱门被推开,伊瑟克斜倚在门框上,“您再擦下去,这灯该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镀了层银。”

艾德里安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船舷外的海水:“比起你让水手把朗姆酒洒在我床铺上的行为,清理污渍是更有意义的事。”

三天前,船队离开维瑞迪恩海域时,伊瑟克曾站在船头,对着公国海岸线扬言“借用”王子一年。艾德里安当时以为这只是海盗的狂言,直到他被捆在桅杆上,看着熟悉的白色海岸线缩成地平线的一抹淡痕,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顶被伊瑟克扣在他头上的、象征王权的金冠,此刻更像个讽刺的枷锁。

“关于您的国家,”伊瑟克踱步到桌边,随手拿起艾德里安刚擦完的铜灯,指尖在灯柱上留下几个油印,“我保证,等您‘休假’结束回去,那些老狐貍贵族会比您在时更乖顺。”

“用海盗的方式?”艾德里安猛地转身,“比如让‘淫尾海妖号’的船队在港口晃一圈,威胁他们若敢乱动就把王宫变成酒馆?”

伊瑟克低笑出声:“殿下果然聪明。不过更有效的方法,是让他们知道——”他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艾德里安的耳廓,“您在我手里活得好好的,而任何试图夺权的人,下一秒就会在自己的汤里发现一条晒干的鲨鱼鳍。”

艾德里安猛地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的舱壁。他无法想象伊瑟克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但从公国港口传来的零星消息(由伊瑟克故意截获并“好心”转述)来看,那些平日里对他阳奉阴违的贵族,确实消停了不少。这种被海盗“保护”的感觉,比地牢里的霉味更让他作呕。

“把王冠还给我。”艾德里安盯着伊瑟克腰间悬挂的金冠,那原本该置于公国宝库最深处的圣物,此刻竟被海盗用一根皮绳随意系着,宝石在晃动中折射出屈辱的光。

“哦?”伊瑟克挑眉,故意将王冠往上提了提,“这顶‘国王殿下’的冠冕,戴在您头上可比锁在箱子里好看多了。”他忽然伸手,不由分说地将王冠扣在艾德里安头上。沉重的金冠压得艾德里安颈椎发酸,镶嵌的蓝宝石冰凉地贴着额头,像一块烙铁。

“取下来。”艾德里安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别这么冷淡嘛,”伊瑟克的指尖划过王冠边缘的玫瑰花纹——那是维瑞迪恩王室的徽记,“您看,这花纹和我外套上的刺绣是不是很配?”他扯开自己酒红色的外套,露出里衬上用银线绣的扭曲人鱼,“一个代表陆地的秩序,一个代表海洋的……嗯,自由?”

艾德里安猛地擡手,试图打落头上的王冠,却被伊瑟克轻松握住手腕。两人距离极近,艾德里安能看清伊瑟克深蓝色眼眸里跳跃的火光,那是一种他从未在任何人眼中见过的、混合着戏谑与认真的光芒。

“放开我。”艾德里安挣扎着,王子的尊严让他无法忍受这种肢体接触。

“在我的船上,您最好学乖一点,‘陛下’。”伊瑟克松开手,却突然伸手揉乱了艾德里安的头发,“比如别再嫌弃厨子做的炖章鱼——虽然那玩意儿确实像抹布,但至少能填饱肚子。

战争爆发是七天后。

“早安,我的‘国王殿下’。”

伊瑟克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个粗陶碗,碗里是热气腾腾的鱼汤,飘着几片不知名的绿色海草。他将碗放在艾德里安面前的矮桌上,故意用指关节敲了敲碗沿,发出“笃笃”的声响。

艾德里安甚至没擡眼,只是用手帕掩住口鼻,嫌恶地瞥了眼那碗散发着浓郁鱼腥味的汤。“拿走。”

“哦?”伊瑟克挑眉,拖过一张椅子坐下,像欣赏稀有动物般打量着他,“昨天是嫌面包硬,前天是嫌淡水有海藻味,今天轮到鱼汤了?我的王子——不,现在该叫您‘陛下’了,您到底想吃什么?天上的星星还是海里的珍珠?”

“我要回维瑞迪恩。”艾德里安终于擡眼,“还有,把那顶可笑的王冠从我头上拿开。”

他说着,擡手去摘头顶那顶沉重的金冠。冠冕的棱角硌得他太阳xue发疼,更硌得他尊严粉碎。

“别乱动啊,陛下。”伊瑟克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常年航海的粗糙感,“这顶王冠戴在您头上,可比戴在那些老顽固头上好看多了。您瞧,金线绣的白玫瑰花纹,和您礼服上的图案多配。”

艾德里安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矮桌上的鱼汤晃出几滴,溅在他一尘不染的裤脚上。“伊瑟克·德莱斯切,我警告你——”

“警告我?”伊瑟克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突然凑近,几乎要碰到艾德里安的鼻尖。他身上有朗姆酒、海盐和某种晒干草药的混合气味,不再是伪装成塞拉斯·莱昂时那股清爽的淡香,而是更具侵略性的、属于海盗的气息。

“您现在可是我的‘客人’,哦不,是我的‘国王’。难道国王对救命恩人就是这种态度?”

“救命恩人?”艾德里安冷笑,“把我囚禁在船上,拿王冠当项圈的吗?”

“项圈?”伊瑟克夸张地眨眨眼,“您可真会形容。不过比起项圈,我觉得这更像是……一枚定情信物。”

“荒谬!”艾德里安猛地站起身,却因船身突然的颠簸而踉跄了一下。他自幼在王宫里长大,从未经历过如此持续的摇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伊瑟克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却被他嫌恶地推开。“离我远点!你的手脏死了!”

这已经不是艾德里安第一次嫌弃他的“不干净”。从第一天起,他就对船上的一切嗤之以鼻——发霉的稻草床铺、带着铁锈味的淡水、布满油污的甲板,还有伊瑟克本人。

他会用随身携带的香帕擦拭所有触碰过的东西,会因为看到水手用脏手递水而拒绝饮用,甚至连伊瑟克靠近,他都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起初,伊瑟克觉得这很有趣,像看一只被宠坏的珍稀鸟类徒劳地梳理羽毛。他会故意把沾着墨水的手指印在艾德里安干净的袖口上,会在他抱怨床铺硬时,扔来一堆更粗糙的帆布,会在他嫌弃食物时,笑眯眯地说:“这可是我们抢来的贵族专供奶酪,陛下您尝尝?”

但今天,当艾德里安用那种仿佛在看污秽之物的眼神盯着他的手,说出“脏死了”三个字时,伊瑟克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下去。

“艾德里安,”他第一次没有用戏谑的称呼,而是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声音也冷了几分,“船上的生活就是这样。没有丝绸床单,没有银质餐具,水手的手要拉帆绳、杀海鱼,自然不会像您的手那样,只需要握羽毛笔和权杖。”

“我不管!”艾德里安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声音陡然拔高,“我是维瑞迪恩的王子!我不该待在这种地方!你凭什么把我困在这里?!”

“凭什么?”伊瑟克站起身,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艾德里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就凭我是海盗,而您,是我抢来的‘货物’。或者说……”他顿了顿,眼神在艾德里安因愤怒而泛红的脸颊上逡巡,“是我‘借’来的‘国王’。”

“我不是你的国王!”艾德里安几乎是吼出来的,胸口剧烈起伏,“把王冠拿走!放我回去!听到没有?!”

他的情绪激动,加上船身的摇晃,让他再次失去平衡。这一次,他没有拒绝伊瑟克伸过来的手,而是借着那股支撑站稳,随即,在伊瑟克尚未收回手时,扬起巴掌,狠狠甩在了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狭小的舱室里格外清晰。

艾德里安的手还保持着扬起的姿势,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他自己也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打了这个海盗。

伊瑟克的侧脸缓缓转回来,白皙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红手印。他的眼眸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暴风雨前的海面,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舱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船身撞击海浪的“哗哗”声,和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你……”伊瑟克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打我?”

艾德里安梗着脖子,尽管心脏狂跳,脸上却依旧维持着王子的高傲:“是又如何?让你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序!”

伊瑟克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艾德里安几乎以为他会像传说中那样,露出“大□□”的真面目,将他撕碎。然而,伊瑟克只是擡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起初很低,后来越来越大,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意味。“尊卑有序?”他笑得弯了腰,“在我的船上,只有海盗的规矩,没有你们贵族的‘尊卑’!”

他猛地直起身,眼神锐利如刀:“艾德里安·伊格纳缇,我敬你是条汉子,一直由着你耍脾气。但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

艾德里安被他眼中的戾气震慑,下意识地又后退一步,背脊贴上了冰冷的舱壁。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伊瑟克逼近,一手撑在艾德里安耳边的墙壁上,形成一个禁锢的姿势,“外面那些水手,可都是跟着老子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女人了。而我‘淫尾海妖’伊瑟克,可是传说中的‘大□□’,你说……他们要是知道,抓住了维瑞迪恩最金贵的王子,会想干什么?”

他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艾德里安最脆弱的神经——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