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个算命的,他穿着交领右衽的宽大靛青色苎麻道袍,头戴黑漆藤丝混元巾,背插白布相幡,上书“铁口直断”四个褪色大字。
“小道来与相公算命则个。”算命的嘴角向上扯动,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
“算命?”宝山松了口气,虚目打量,见那算命的脸大部分都贴着膏药,看不清面容。
宝山想起了黄麻子,他向来是笃信算命的,不过此刻他却没那个耐心,皱眉赶道:“此刻大爷我没那个心思算。走走走!”
“相公命格贵不可言。”那算命的并不理会宝山,兀自走到角落里,放下行囊,不紧不慢的从行囊里拿出七盏陶灯、茶碗、镇纸等物,一样一样摆放在地方,码的整整齐齐,“想必还没人跟相公说过吧。”
“怎会没人说过?”宝山不服道,“我老家的黄麻子便说过,我是天生冠带,后天帝旺;文曲下凡,命带文昌贵人。”
“是了是了,”背对着宝山而站,那算命的露出喜悦之色,端起一瓷碗水,撒了一小包粉末进去,用手指搅匀了。他走去关了庙门,手中端着那碗水,朝宝山走了过来,“找的便是你。”
***
城隍庙前,那间挂了“铁口直断”布幡的算命铺子,此刻已被府衙的衙役围得铁桶一般。
围观的人群如沸水般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算命的老头犯什么事了?”
“说是杀人啦!”
“啊!杀人?难怪许久数月都不开门,八成是跑啦!”
“他杀了谁啊?城中米铺家的孩子小纽扣失踪了,有人看见小纽扣失踪前,就与一个长得跟这算命的一样的老头一道走啦!”
“哪儿跟哪儿啊,不是小纽扣,说是杀了一个叫宝山的。”
“哦哦,宝山?没听过。”崔辞由应明引着,走进算命铺子,随行除了李暧之外,慧伽听说此案蹊跷,恐与佛顶骨有关,也跟了来。
可惜众人到时,算命铺子里头早已人去楼空。柏木卦案被掀翻在地,黄符箓与朱砂符文散落一地,想要寻的线索一样没有,留下的只有一片狼藉。
应明拱手道:“大人,我们前次来时,已经是这样了。街坊说这铺子两月之前便无人经营,那个算命的也不知所踪。”
崔辞道:“那房主人呢?叫来问话。”
见大人有问,人群前排站着的一个不起眼的胖子,恭恭敬敬回道:“回大人的话,小的便是!”
崔辞问道:“这算命租你铺子前,可提供道籍户帖?”
那房主道:“道士租赁铺面所需公凭比普通人更为严格,那道士赁我家铺子十多年,自是凭证齐全,否则小的也不敢租与他。”说罢,他便从怀里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赁契,“请大人过目。”
崔辞打开,见那一叠赁契,注明了这算命的道士道籍所属汴梁上清储祥宫,世俗户籍亦清楚明白,来历详实,俗家是姓宋。
“你说这宋老道已经租你家铺子十多年了?期间可有不妥?”
“并无大人,宋老道除了略有些好色,算命时会多摸两把小娘子的手之外。平日里老实本分,性格胆小如鼠,连狗叫两声都吓破胆,小的瞧人素来有眼力劲儿,便是瞧他是个省事儿的主,才把房子长租与他。”
崔辞想了想,决定换了方式问话:“那么近几月你来收租时,他可有什么异常?”
胖房主道:“租子是长租,我已许久未见他。只两月前我来过一次,请他去喝我女儿喜酒,他平时是最馋酒的,那日却说他的脸上长了疮,怕传染了别人。我瞧他一头一脸贴满了膏药,便作罢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在那之后便再没来过。”
“贴满了膏药?”崔辞略一沉吟,“这么说,你当时并未看清他的长相?”
胖房主犹疑了一下,点点头:“确实并未看清。大人,我与宋老道相识十数年,他决计不敢杀人的,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唉!”崔辞心中有了数,胖房东所言无非验证自己之前所想,不觉叹息自语道:“只恐怕杀人的并非是宋老道,而是杀了宋老道之人。行了,你下去吧!”
胖房主听崔辞这么说,不明所以,却也觉得宋老道怕是凶多吉少,不免伤感,默默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