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早不宜迟。”符容将怀中的布包按得更紧了些,“待那些盯梢的人反应过来就来不及了。”
武郸吞下口水,他想起这段时间园子外那些突然多起来的贩夫走卒,明里暗里不住地往院子里张望。“那这里怎么办?”他们俩去送东西,园子里剩下的人,老的老,小的小,万一那些人突然发难……武郸打了个寒颤,不敢细想。
符容脚下不停,夜幕中他的侧脸绷得冷硬。“有姜叔坐镇,若事情紧急,他们会通过书房的暗道撤离,况且吴捕头的人就蹲守在豆花铺子,暂时不会有事的。”符容口头上安抚着武郸,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可是现在最后一支箭已经离弦,没有回头路,也不能回头。哪怕跌落半途,至少,尽力了……
当船橹破开水面,周家的快船顺利离开扬州的码头后,符容终于松了半口气。他望着天默默地祈祷,老天爷啊,如果你真的有眼,就给个提示吧!
“符堂主!”武郸突然喊了一声,“那边冒烟的,是不是……”他指着福康大街的方向,哭出了声。
符容眯起眼,远处火光渐渐高涨,夜空中闷雷阵阵。难道这就是天意么?是无名孽火招致祸端?还是隔岸观火告诉他已远离险境?若是悬河泻火大吉之兆,那就最好了……鼻尖似乎嗅到了夜风卷来的焦糊之味,大颗大颗的雨点像龙王吐息般灼热,符容哭笑不得——若真是老天爷给的答案,那这答案未免也太烫人了些。
当吴向收到消息带队赶到苦昼园的时候,火焰已经被突降的暴雨浇灭了大半,雨水混着灰烬在青砖上淌成蜿蜒的黑河,零星几处还在冒着烟气。
“头儿!”一名捕快从大门冲出,看到吴向便急急说道:“书房里全、全是尸体!”
“走!”吴向踩着黑水冲进园内,书房的位置只剩个烧焦的框架,蒸腾的热雾里油气混着火硝味刺得他鼻腔生疼。这不是意外,是有人把火油浇透了每根房梁。
还未进入屋内,他就闻到了皮肉烧灼的腥味,仔细一看,六具尸体蜷缩着,皆是呈现出向外爬的姿态……吴捕头捏紧了拳头。
捏紧拳头的还有此时的姜让。当他看到来人的面目时,几乎就要跳起来了。“……桑兔姑娘,怎么是你?”
“姜叔,好久没见。”桑兔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些杀手鬼哭狼嚎的叫喊声,令人毛骨悚然。她暗暗抽抽嘴角:姜果然是老的辣!
话说回三个时辰前,苦昼园内。
符容和武郸刚离开,姜让就召来阿甲和小李,让他们带着园子里所剩不多的几人通过书房的密道转移。密道是上次阿甲被劫走后新开辟出来的,洄溯阁里知道的人也不多。
“姜叔,没人了,我们也走吧!”阿甲和陶李一人一边扶着轮椅,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动。阿甲侧头一看,“哎呀,姜叔,您忘记松手啦!”
姜让叹了口气。阿甲呵呵一笑,却发现仍是推不动轮椅,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姜叔?”
“阿甲,小李……”
姜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严肃,但是似乎还夹杂着其他的东西,而正是这个其他的东西让阿甲和小李不由得一阵心慌。
“……你们走吧。”姜让说道。
“不行,要走一起走。”阿甲跳到姜让面前,大声道。
“对,一起走。”陶李也跟着喊了一句。
“好孩子,你们听我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们的路还很长,带着我只能是拖累。”
阿甲眉头紧皱,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传来了微弱的铃铛声,有人闯入苦昼园。
“快,你们俩先下去然后接住我。”姜让轮椅一转,率先滑到了密室口。
阿甲和陶李听惯了指挥,没有二话立即跳下逃生道,但是当他们向着姜让伸出手时,石门却突然闭合了。
“姜——!”阿甲和陶李的声音被阻断在石门之后。
姜让没有任何迟疑,他滑到书桌前捏起了半根蜡烛,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腿上,滑着轮椅来到墙角,伸手一拍,墙角暗格弹开的刹那麻绳垂落。
姜让将麻绳缠在腕上,另一手捏紧蜡烛,身后的石缝间似乎还传来少年的哭喊。他咬咬牙定下心神,屏息凝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百步,
十步,
来了!
当杀手破开房门,寻着火光朝他这方冲来时,姜让用力拉动麻绳——
哗啦啦……
房梁瓦罐倾覆,火油淋透黑衣的刹那,他掷出手中的火雷——
轰!
爆炸的气浪掀翻轮椅,姜让趴伏在地,他的身上也溅到了火星,正在外袍上蔓延。他看着杀手的身影在火光中翻滚,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身后的石门竟被打开了,姜让感觉到自己正被一股大力往后拉去,他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却被人点了xue,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是阿甲的声音……待他再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嘟嘟嘟”门被敲响。
“进来。”姜让攀着床沿将自己撑起。
门开了,他转头看去,五指瞬间捏紧。
“……桑兔姑娘,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