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乐山(1 / 2)

乐山

刘五嬢出门没有骑马儿骑骡子,而是骑上了刘愿平从成都购置的自行车。

周立行愣了愣,赶紧骑上另外一辆,阿涅再次坐到了后座,兄弟二人跟了上去。

青龙场离峨眉县城十分近,道路也较为平整,自行车飞驰在路上,速度比起骡子马儿还快。

刘五嬢满头银丝,自行车却骑得野,上坡下坎连人带车蹦的老高,周立行在后面追得心惊胆战,生怕刘五嬢一不小心摔出个好歹。

“五嬢,啥子事啊!有这么着急吗?”周立行高声喊道,“要不你骑慢点!”

“慢锤子慢!”刘五嬢怒吼,“喜雀那边出事了!”

周立行一愣,嗖地一下冲到了前面!

这下换成刘五嬢喊,“你知道路吗你跑那么快造死啊!等等我!”

三人急匆匆地赶到峨嵋县城,刘五嬢在前面带路,到了一处宾馆。

宾馆的经理应是识得她,不做痕迹地使了个眼色,然后问也不问拦也不拦,任由刘五嬢带着一大一小两个男的往楼上去。

刘五嬢来到一处门外,那里坐着两个穿藏蓝短褂的男人,一眼看上去便是在守门。

其中一个见了刘五嬢立即站起来,客气地喊道:“五姑婆来了!那木老板出门了,你进去吧!”

另一个没有吭声,也跟着站起来点头行礼。

刘五嬢已经退位让贤,但在堂口里余威仍在,受过她恩惠的人多,小一辈的年轻人也尊敬她这个老辈子,在峨嵋她无论办什么事情,都比较方便。

这两个人本是木茶商跟当地袍哥堂□□了钱,专门请来看管王喜雀的,却正好方便了刘五嬢私下来和王喜雀见面。

一进门,周立行便嗅到人血味,他快速地大量四周,这是一个套房,进门之后是客厅,左手处有两个房间,此刻开着一扇门,关着一扇门。

关着的那扇门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周立行跑过去,打开门,一眼看过去,愣住了。

王喜雀满脸被巴掌扇出来的红肿,嘴角淤青,脖子上有绳索勒出的青紫肿胀,右腿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曲折在床上,似乎是断了腿。

她压抑地咳嗽着,身边却连一杯水都没有,声音已经沙哑。

周立行的眼睛瞬间红了,手发起了抖。

“天姥爷,前两天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了?”刘五嬢惊呼。

“谁打的?”周立行的声音沙哑,他浑身的肌肉绷紧到发痛。

王喜雀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周立行。

她甚至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她的眼泪似乎是哭干了,此时情绪一激动,酸涩冲上鼻尖眼眶,一时间呼吸不能,眼睛也睁不开,整个人抽搐起来。

周立行吓得冲上去把床上的王喜雀抱在怀里,刘五嬢则是赶紧去客厅里找水,阿涅则是直接上手掐王喜雀的人中,结果被周立行拦下。

“姐!姐!别紧张,是我,我是弟娃儿,我来帮你了……姐,你好好的,你别这样……”

仿佛有一把尖锐的刀在搅弄周立行的心脏,仿佛有粗粝的砂纸在刮擦周立行的骨节,他浑身上下都在痛,他恨自己无法保护心爱的人。

“我要杀了他……”周立行红着眼喃喃自语,“林大哥说的对,我应该杀了他……”

刘五嬢端着水进来,瞪了一眼走火入魔般的周立行,一脚踹向他,“滚开点,我来!”

周立行任由刘五嬢踢打,一动不动,那眼神姿态,宛如护食的狼。

刘五嬢无奈,只好把装茶水的杯子给周立行。

被喂了一些水,再拍了拍背上的xue位,王喜雀很快缓了过来,刘五嬢让周立行给她垫高靠背,让她半躺半坐着说话。

“喜雀,这到底是怎么了?”刘五嬢握着王喜雀的手,担心得很。

王喜雀满脸哀戚,“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要让我去陪客……”

咔吧!

周立行把杯子捏碎了,瓷片扎入他的手掌,血流了出来。

刘五嬢咬了咬后槽牙,没管周立行。

阿涅很有眼色地沉默着拉过周立行的手,把瓷片取出来扔掉。

听王喜雀讲,是谈生意的时候遇到有些个什么官员好色,木茶商向来是喜欢拿小老婆去贿赂别人的,此时身边只有王喜雀,便又打起了这个主意。

王喜雀自是不从,这么多年来她未曾狠下心逃离,便是因为木茶商看重的是她经商的能力,从未让她去陪客。

然而现在战乱四起,成都的大轰炸让木茶商受损严重,加上多年来王喜雀都没有生育,他自觉握不住这个敢自己到处跑的女人,加上年纪也大了,便不再和以前那般由着王喜雀。

二人因此闹了起来,木茶商便下了狠手,打断了王喜雀的腿,甚至差点把她掐死。

幸好他在本地请了护卫里有好些人认识刘五嬢,大伙儿住在隔壁房间,听着动静赶紧过来劝说,这才没让事态扩大。

早上,这边木茶商刚出门,他们便托人向刘五嬢传了消息,刘五嬢才带着周立行和阿涅急匆匆的赶来。

“昨晚上的事情,他喝了些酒,本就情绪激动……是我不够冷静,我应该先假装答应……”

王喜雀自责,小不忍乱大谋,现在她这样,便是想逃也逃不了。

“你没有任何错。”

周立行打断王喜雀的话,他目光如刀,带着股杀气,语气如箭,锐利坚定。

“是我错了,在重庆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把你抢走……”

刘五嬢面无表情地一脚踏在周立行的脚尖上,使劲碾。

周立行咬着牙闭嘴。

然而心中,却是认同了林人梅的说法。

杀人若是真的有什么因果,那日本人全都该遭报应,那成片成片死去的人里难道没有好人吗?多死一个木茶商,又怎么了?

刘五嬢往门口瞥了一眼,“你表姐被打成这样,我们都心痛。但话还是别乱说,你表姐夫只是酒后失手,事情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不要太信任门外的人,刘五嬢冲周立行轻轻摇头。

周立行已经不是当初的少年,他虽然默认了刘五嬢的称呼,却继续说着:

“表姐夫……哼,他不过是因为打得过你,才敢打你。真当娘家没人了是吧!我倒是要看看,他有多能打!”

刘五嬢本以为周立行意会过来,听这话,顿时又心又提起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王喜雀现在确实需要有人撑腰,很明显,木茶商多半又是攀上什么人物。

因为刘五嬢之前通过堂口跟木茶商打过招呼,让他以为王喜雀有个远方表亲在峨眉这边混袍哥,多少还是有点帮扶的。

所以前段时间,木茶商对王喜雀还算客气。现在态度陡转直下,必然事出有因。

“他人去哪了?我现在就去找他!”

周立行站了起来,想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刘五嬢赶紧一把拉住周立行,高声道,“你别急!找他是肯定的,但不急于此刻!”

然后小声地在周立行耳边劝道,“你和木老板之前见过没?可别拿什么身份把柄给他抓着,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喜雀也拉着周立行摇头,当初在重庆的时候,周立行已经自称自己是青竹叶的弟弟,此刻又自称表弟,总归是有漏洞的。

这也怕,那也怕,周立行一股无名火从脚底烧到头顶,有什么怕的,不过是肉体凡胎,死了的人才最没有威胁,否则都是后患无穷。

“喜雀现在伤势重,腿断成这样,也不知道内脏有没有受损。峨嵋县城的医生没有乐山那边好,得以喜雀的身体为先。”

“这样,我们马上找车,把喜雀送到乐山的仁济医院!听愿安说,那里的设备都是从美国进口的,有个什么光,可以照到人的骨头和内脏……”

刘五嬢也不强劝周立行,而是从王喜雀的身体着手,提出了更紧急的建议。

这下周立行不犟了,马上回答,“好,我去租车!”

周立行留下阿涅陪五嬢,立马冲出去找车行租马车。

可能是周立行浑身杀气太重,也可能是外面守门人听里面墙角没听全,总之有人以为周立行是要去弄死木老板,见他一出门,便赶紧溜出去报信去了。

这边周立行租好车,回来抱着王喜雀上车,带上阿涅一起往乐山出发,刘五嬢便回了家中。

那边木茶商听闻王喜雀的姑婆带着表哥表弟上门闹事,其中一个还说要弄死他,也被吓着了。

他以为之前打招呼的那个堂口只是说说,昨晚下手打王喜雀也确实有几份酒劲在心。

如果真的是王喜雀的娘家人且又是嗨袍哥的,人家要喊起兄弟伙来寻仇,这就容易引起不同堂口之间的械斗……

他毕竟是外来客,人家是地方人,就算他能讨好点大人物,可小鬼难缠,人家铁了心的话就能三月五月底蹲守,要是真闹起来,总是自己要吃亏……

于是在听到第二波来的人报,说王喜雀的表哥表弟雇了车,把人往乐山的医院送了。

他大松一口气,连忙派人拿着钱追赶,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别让什么不怕死的狠人惦记上他!

*

马车走的慢,追的人骑着自行车跑得快,不消一会儿便追到了周立行等人。

这来人,竟然是熟人!

冯斑鸠目瞪口呆地看着驾车的周立行,“周九青?!”

周立行眯着眼睛看冯斑鸠,见他人模狗样地穿着跟宾馆房间门外守着的人一样的对襟衣裤,心中有了计较。

“冯斑鸠。”周立行停了马车在路边,单手按在腰间的枪上,不冷不淡地回答,“多年不见。”

冯斑鸠的脑袋在疯狂地运转,周九青肯定不是王喜雀的表哥,这事有猫腻!

可冯斑鸠当年受过周立行的恩,他的手还是托周立行的福才保住的,并且看现在周立行这模样,只能说是更不好惹了。

这些年冯斑鸠人变得更滑头,也更小心翼翼,他只需略一思考,便选择了站队。

反正身边的喽啰也不认识周九青,成吧,就给圆一圆,管得他们是要上天还是入海,私奔也跟他屁关系没有!

“哎,果然是你,以前就听你说有个失散多年的表姐,这下找到了,恭喜!”

冯斑鸠做了个恭喜的手势,然后把身上背的包裹取下,递给周立行。

“我们这段时间跟着的木老板,也就是王喜雀的丈夫。这段时间生意忙,主家没办法照顾夫人,这是托我们带来给你们的医药费和生活费,请你们好好照顾夫人。”

周立行冷笑一声,接过包裹,“钱我收,账我记着,这事没完。”

冯斑鸠笑得尴尬,“兄弟……”

他本想说算了嘛,毕竟是别人家的小老婆。

但回头一想,当年的双胞胎姐妹也是这个木老板的小老婆,啧……算了,关他屁事。

“木老板让我们俩陪着你们去……”冯斑鸠硬着头皮继续说,“兄弟你看?”

周立行明白了,木茶商怕他们把王喜雀带着跑了,但又不敢出现在王喜雀的亲戚面前,怕被打了无处上告,于是暗搓搓地派人来表面送钱,实则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