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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1 / 2)

峨眉

早在1935年,就有政令要求全省各县要将辖地的袍哥解散,如果不解散,就要把首领抓起来。然而袍哥堂口遍布各地,深深地与民众结合,众人当政令是放屁,这个政令成为一纸笑谈。

1936年,国民政府委派专员来到成都,企图改造袍哥势力为自身所用,然而袍哥组织本就是川军的后备兵源,本地军阀自然不会把这块势力交给国民政府,多方阻挠,袍哥堂口改造无疾而终。

1938年刘湘抗战病逝之后,蒋中正委任张群为四川主席,却遭到四川地方势力的阻止,川西袍哥堂口们开了大会,公然扬言要组织民众百万来对抗选举。蒋中正见袍哥势力之强大,加之云南王龙云、四川实力军派刘文辉、邓锡侯等人极力反对,最后退一步,任用了投靠国民政府的、外出抗战过的四川军阀内部人员王瓒绪。

王瓒绪认为四川的发展有四条拦路虎,“贪污、土匪、烟毒、哥老”,哥老会便是袍哥组织的统称。

他拥护国民政府对袍哥组织的解散令,在成都经受多番轰炸后,立即借机打势,趁着成都市各堂口受损,再次要求各堂口解散,如不从,就要采取行动。

曾经宽大威严的堂口大厅,现场成了一片废墟,房梁被烧得焦黑,片瓦不存。

勉强搭建起来的木屋,显得逼仄许多,门窗都还未曾封好。

然而,堂会还是在这里开着,哪怕来的人已经很少的。

“政府勒令我们解散,大家意下如何?”

陈三爷这段时间也看透了,人生苦短,说不定下一刻就死了,他觉得自己也应该解开束缚,为自己而活。

“八爷,方大爷走了,咱们总堂毁了……外面的分堂,大多听你的话,你说说,咱们怎么办吧?”

虽然并不想退位让贤,但陈三爷觉得自己似乎没得选。若是他不代这个堂内事务了,自然他也不用再劳心费神不讨好。

姜九却是十分的不服气,“方舵把子为国捐躯,现在堂口还没有定舵把子,三爷,你说就行,八爷排位可是在后面的,他说了不算数。”

周立行擡眼看了陈三爷一眼,眼神又落回满地的废墟上。

他怎么看不出陈三爷的心思呢,陈三爷若当不了舵把子,肯定是想散伙的。

邢五爷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在周立行背上轻轻拍了一把,又把目光投向曾经生死与共的老三兄弟。

“三爷,你想散吗?”

邢五爷话语难得的温和。

陈三爷垂着头,不接招,“不是我想不想散,是王主席要让所有堂口都散呢。”

邢五爷冷哼一声,“卵子主席,咱们袍哥堂口,什么时候是听他的?他算个屁!投了老蒋的狗!”

姜九连忙左右望,“嗨呀,小声些,咱们现在没门没墙的,小心被特务们听见!”

周立行这段时间怀里揣着方结义的四封信,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把信拿出来。

但他也不想听大家扯皮,该他说的,他也要说出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只是这里被炸了,又不是分堂都死绝了。”

周立行直接点明局面,“堂口散不散,难道不应该是我们现在背后的靠山,二十四军说了算吗?”

唐浩子眼睛一亮,猛点头。

“三爷,这些年,你为了堂口也是尽心尽力,功劳苦劳都有。你若是想退堂,我代方大哥同意。你若是想留下来,只要大伙同意,我可以把分堂主们召回来,推选你当舵把子。”

周立行再一次,往后退了一步。

“昆明分堂那边的滇缅线事务,不亲自去守,我不放心。”

“若是你们都想解散堂口,都可以走。我会把忠义堂的牌子,背去挂到康定,或者云南。”

周立行这么一说,陈三爷彻底不吭声了。

二十四军的军长刘文辉,当着西康王,那可是连共产党都收留的,又一直对忠义堂很是照顾,若真的周立行带着牌子去西康,那妥妥的能发展好。

而云南那边,上回的沐明实表达的够清楚了,她肯定是愿意跟周立行联姻的,昆明分堂早就巴不得独立了,能取代总堂,那更是求之不得。

陈三爷发现,自己若是拿乔,那真的只有退堂走人一途。

可若是真的分堂主们都回来,他陈三爷能不能坐上舵把子的位置,也难说。

就在大家拿不定主意之际,在外放哨的巡风们吹起了口哨。

警戒,速离。

这样的信号很少发出,邢五爷等人虽然想不通,但还是当即撤离。

姜九爷却觉得他就住在这条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可以先去看看什么情况。

然而周立行唐浩子等人根本不管他的,大家都迅速离开了。

等几个警察和几名黑衣人荷枪实弹前来的时候,残垣断壁上只剩下姜九爷和几个老弱病残,其中一人上前给了姜九爷一个巴掌。

“省政府令,所有袍哥堂口都得解散!你们这些皮管街聚在这里咋子!”

打人的警察狐假虎威,做凶神恶煞状,手指头却一直往外戳,暗搓搓地对姜九等人发出“快跑”的提示。

姜九爷咬着牙,见打人的警察是自己平时一起喝酒玩的,才忍住自己摸枪的冲动,回嘴道,“什么聚在这里,我们吃饱了出来逛街,走到这里摆几句龙门阵!”

其余老弱因平时的上下关系,都站在姜九爷身后,不说话,眼神却一致的戒备。

这下到好,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姜九爷是个领头的了。

那打人警察皱着脸,无语至极,“说锤子说,还不快滚!”

龟儿子的,看不出来眼水!日麻的要是遭了别说老子不讲义气!

姜九爷看不懂,但心觉不对,正要退走,那黑衣人里为首的一个做了个手势。

几个黑衣人一拥而上,把姜九爷抓住上了手铐。

“可惜,其他人溜了。”那为首的人颇为惋惜,难得能有个借口来抓人。

不过,能抓一个回去询问一番,也能交差。

等这群人离开后,周立行却是从街角隐蔽处转了出来,跟上了那群人。

*

周立行跟上那群黑衣人,发现其中有反侦查的高手。

他们没走出去多远,就开始分割队伍,各走各的道。

再跟一小段路,周立行突发感觉自己似乎是在被引诱深入,其余人员在绕道包抄。

他装作不知,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准备离开。

哪知道那几个高手却如影随形,一直跟着甩不掉。

周立行心知遇到了硬茬,干脆脖子一横,往冯争鸣所在的军校那边冲。

果然,那些人在看到目的地是军校的之后,暂时没有再跟了。

冯争鸣早已毕业,受上峰赏识,他已留校任教。接到门卫的通传,冯争鸣赶紧出来见周立行。

“咋子?”冯争鸣出门便是一句隐晦的询问。

有什么事吗?

“粘粘草,怕大火。”周立行回答得更隐晦。

被人跟了,甩不掉,怕是什么惹不起的势力,不敢硬碰。

这两人默契很足,冯争鸣只问了一句,两人便一起相约去了城里最大的川剧院,鱼龙混杂人来人往那种。

最后,只有冯争鸣一个人出来,回了军校。

没过两日,冯争鸣派人给周立行送了信,信中字不多,却十分凶险。

【据线报,你自称红汉。姜九被抓,言你有投共之心。中统疑你是□□,上面正严查哥老会中通共者,国共合作或有变故。弟,速离成都,或滇或康,找好靠山,暂勿返回。兄无碍,勿念。】

周立行没想到,在会理埋下的隐患,终究还是爆发了。

不过怎么看冯争鸣这意思,搞得就跟也怀疑他周立行是共产党一样啊。

他不能辜负冯争鸣透出的消息,当机立断,马上离开。

但他不打算往西康或者云南走,中统特务不是蠢人,他们当然也会往那些地方去逮人,他还是不要给分堂们添堵。

最终,周立行只去见了一趟邢五爷,他把从废墟里刨出黑老鸹当年攒下的银元,全交给了邢五爷。

经历这次轰炸,方结义遗孀们的意见不再统一,大部分想要带着孩子回乡下老家,躲避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