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机关。”阿夜弯刀出鞘,刀背轻敲石板,发出空洞的回响。石板表面布满青苔,但隐约能辨认出刻着的星象纹路,与石室织机上的北斗图案如出一辙。墨九俯身清理石板上的浮土,纹路逐渐清晰:北斗七星的“天璇”位有一个凹槽,大小恰好能容纳司南手中的星象铜符。
司南将“天枢”铜符贴近凹槽,符身骤然迸发的暖意竟让周围的栀子花瓣簌簌落下。石板应声弹起半寸,露出用桑皮纸封着,纸上盖着个朱红色的印记——正是隋代织造局的“蚕纹印”,与墨九考据的铜符官造标记同源。
墨九小心翼翼地揭开桑皮纸,陶瓮里盛着半瓮粘稠的褐色液体,表面浮着层琥珀色的油膜,与骷髅足部刮下的药剂质地完全相同。他用银勺舀起一点,对着日光倾斜,液体里竟沉着细小的星砂——这种产于西域的矿物,被证实是星象铜符的原材料之一。
“药剂里掺了星砂。”司南指尖悬在液面上空,能感觉到铜符传来的细微震颤,“这就是它能与铜符产生共鸣的原因。”他想起,铜符可触发浑天仪隐藏功能,或许这种掺了星砂的药剂,正是操控骷髅行动的“钥匙”。
阿夜突然注意到陶瓮内壁的刻痕。那些细密的纹路不是随机的,而是按照某种规律排列,像是微型的星图。墨九立刻取出羊皮纸拓印,拓片展开后,竟与石室地面的骷髅行走轨迹完全重合——从织造署后院到西街锦绣巷,每个转折点都对应着北斗星的方位角。
“药剂是路标,也是动力。”司南指着拓片上的“天璇”标记,“你看这里的刻痕特别深,说明‘天璇’位是下一个关键节点。”他想起令牌上标注的铜符位置,第二枚星象铜符“天璇”必然藏在西街某处。
墨九用羊毛笔蘸了点陶瓮里的药剂,涂在羊皮纸的空白处。药剂接触空气后迅速凝固,形成一层坚硬的薄膜,薄膜上浮现出淡淡的星芒——与昨夜更夫看到的磷火青光属于同种物质。阿夜用匕首刮下一点薄膜,匕首尖立刻蒙上层灰黑色,与检验骷髅足部药剂时的反应一致。
“毒性比预想的更烈。”阿夜用布巾擦去匕首上的灰黑,“但这种毒不会立刻致命,而是缓慢侵蚀肌理,让尸体保持僵硬却不腐烂——正好方便制作骨架机关。”这让她想起《唐本草》记载的慢性毒素,凶手对毒物的运用同样精准狠辣。
司南却在关注陶瓮底部的沉淀物。那些星砂在液体中形成的纹路,竟与洛阳紫微城观星台的星图坐标吻合。他突然明白,药剂里的星砂不仅是防腐剂,更是定位标记——就像波斯使节手杖里的星象定位仪,能让凶手精准掌控骷髅的行动路线。
墨九的测绘笔在羊皮纸上飞快游走,他将药剂成分、星砂含量、毒性反应等数据一一记录,最后画出一个三维模型:骷髅足部的药剂涂层厚度与行走距离成正比,涂层最厚的部位,恰好对应着拓片上“天璇”位的坐标点。“药剂会随行走磨损,”他比划着解释,“凶手必须定期补充,否则骨架会在半路僵直。”
“这说明西街一定有药剂补给点。”司南收起铜符,石板缓缓归位,“而且就在‘天璇’坐标附近。”他看向阿夜腰间的突厥金币,金币上的星纹在日光下流转,竟与陶瓮里的星砂纹路产生了微妙的共鸣——这绝非巧合。
阿夜突然按住墨九的肩膀,指向花丛东侧的墙根。那里的砖石颜色比周围深,墙面上有几个不起眼的小孔,孔距与墨九测绘的北斗星间距完全一致。墨九取出特制的细针,按星序刺入小孔,墙内传来轻微的机括转动声,一块一人高的墙砖应声而开,露出黑漆漆的通道。
通道内壁每隔五步就有一个烛台,烛油凝固成褐色,显然长期使用。墨九点燃琉璃灯往里照,通道地面的尘土上印着串奇怪的脚印——足弓处的痕迹格外深,像是有人刻意踮脚行走,与骷髅足部的受力点完全相同。
“是运送骷髅的密道。”司南弯腰查看脚印边缘,发现了几缕银白色的蚕丝,与石室关节处的“锁心结”属于同种质地。他忽然想起周老汉的证词,昨夜那具提灯骷髅是“滑行”着移动的,此刻终于明白:凶手先通过密道将骨架运至西街,再用掺了星砂的药剂驱动,让其沿预设路线行走,制造闹鬼假象。
墨九的测绘尺伸到通道深处,触到了个坚硬的物体。他俯身掏出一看,是块断裂的桃木牌,牌上刻着个“苏”字,与西街灯笼木牌的字迹相同。桃木牌的断裂处沾着褐色药剂,边缘还有齿状的咬痕,像是被某种野兽啃过。
“是守夜犬的牙印。”阿夜认出咬痕的间距,“苏州城的护城犬都有这种特征。”这说明骷髅在西街穿行时曾遭遇猎犬,却没被撕咬——药剂或许还有驱兽的作用。她用匕首挑起桃木牌上的一缕纤维,纤维在灯光下泛着银光,竟是蚕丝与兽毛的混纺物。
司南突然驻足,通道前方的转角处传来极轻的“咔哒”声,像是骨骼摩擦的响动。墨九迅速熄灭琉璃灯,三人屏息凝神,黑暗中果然传来缓慢的脚步声,足音落在地面的节奏,与石室骷髅的行走频率完全一致。
阿夜弯刀护在司南身前,墨九则摸出腰间的机括弩。脚步声越来越近,昏暗中渐渐浮现出个红影——正是昨夜出现在西街的提灯骷髅。它手中的灯笼绿光摇曳,照亮了足部沾着的新鲜泥土,显然刚从这条密道出来。
骷髅似乎没察觉到通道里的人,机械地转过转角,朝着西街方向移动。墨九趁机甩出铜尺,精准地缠在它的脚踝处。骷髅猛地顿住,足部的药剂涂层在拉扯下裂开细纹,露出算的日晷误差表惊人地相似。
“刻度对应着行走步数。”司南低声道,“每走三十步,关节处的蚕丝就会收缩一次,调整方向。”这与墨九拆解的日晷底座星象密码异曲同工,都是用机械规律模拟星象运行。
骷髅突然剧烈震颤,灯笼“哐当”落地,绿光在地面晕开一片。墨九趁机上前,用特制的夹子取下骷髅足部的一块药剂涂层。涂层脱离骨骼的瞬间,竟化作只巴掌大的飞蛾,扑棱着翅膀撞向通道顶端的烛台——飞蛾翅膀上的磷粉在火光中闪烁,与运河上的磷火属于同种物质。
“是机关虫。”阿夜斩落飞蛾,虫身落地后化作一滩褐色液体,“药剂遇热会变形,凶手用这个来监视骷髅的行动。”她想起墨九验伤时发现的星象仪部件,凶手对机关术的运用同样炉火纯青。
司南捡起地上的灯笼,竹制灯杆上的刻度比周老汉描述的更密集,其中“寅时三刻”的位置刻着个十字标记。他对照墨九的测绘图,这个时间点恰好是骷髅抵达锦绣巷织锦铺的时刻——与利用浑天仪投影伪造时间的诡计如出一辙,都是用精准的时间差误导调查。
通道尽头的微光中,突然出现了个模糊的人影。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身就跑,衣角扫过墙角的陶罐,罐里滚出几十个陶制的骷髅头,每个头骨的眼窝都嵌着磷火石,落地时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像是在模仿骨骼碰撞的声音。
“追!”阿夜率先冲出通道,司南与墨九紧随其后。通道出口设在西街织锦铺的后院,此时晨雾未散,那人影已消失在巷口,只留下一串沾着褐色药剂的脚印,通向苏州城最大的织造工坊——“锦绣堂”。
墨九蹲下身,用测绘笔蘸了点脚印里的药剂,在羊皮纸上画出最后的坐标。坐标终点与“锦绣堂”的位置重合,而那里的堂号匾额,正是用隋代“蹙金绣”工艺制成,与石室红嫁衣的材质完全相同。
司南望着“锦绣堂”的飞檐,手中的“天枢”铜符再次发烫。他知道,第二枚星象铜符“天璇”的线索,就在这座看似普通的织坊深处。而那些骷髅足部的防腐药剂,不仅是凶手精心设计的防腐手段,更是指引他们走向下一个谜团的星象路标——就像,铜符投影出的玄武门星象,每一处细节都藏着颠覆李唐的阴谋。
晨雾中的“锦绣堂”静得出奇,只有风吹过织机的“咔哒”声,与地下石室的回响遥相呼应,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蚕丝与骨骼缠绕的前朝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