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四年九月初二,巳时。苏州织造署的书房内弥漫着淡淡的樟木香气,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紫檀木书案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司南指尖捻着一枚星象铜符“天枢”,符身的温度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仿佛在呼应着某种未知的节律。案上摊着两卷文书:一卷是阿夜的验尸记录,另一卷是墨九的测绘图,两者的空白处都被他用朱砂画满了星象符号。
“第七具骷髅的关节蚕丝磨损程度,比其余六具高出三成。”司南突然开口,打破了书房的寂静。他用铜符轻轻点在验尸记录上的某行字——“左膝关节活动角度可达四十五度,远超普通尸僵极限”。
阿夜站在书案旁,狼首面具放在一旁,露出的脸上带着思索:“你的意思是,这具骷髅被使用的次数更多?”她想起昨夜在西街看到的提灯骷髅,其行走姿态确实比石室里的骨架更灵活。
司南摇头,取过墨九绘制的骷髅足部药剂分布图,将其与验尸记录上的死亡时间推测并排放置:“看这里,药剂涂层最厚的三具骷髅,关节蚕丝的韧性反而最差。”他用朱砂笔在两者间画了条直线,“这不是使用频率导致的,更像是……某种自然老化。”
墨九这时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里面铺着宣纸,纸上整齐排列着数十粒淡黄色的颗粒,大小如粟米,表面布满细微的纹路。他将木盒放在书案上,指了指颗粒,又指了指《齐民要术》的抄本——那是他今早从织造署的藏书阁里找到的。
“蚕卵?”司南拿起一粒颗粒,对着阳光细看。颗粒的纹路在光线下呈现出规则的六边形,与第一卷洛阳密室刻漏喷出的血色液体里的结晶结构有几分相似,“你从哪里找到的?”
墨九比划着,指向书房角落的博古架。那里摆着几个青瓷罐,罐口的封泥上印着隋代织造局的“蚕纹印”。他昨夜检查陶罐时,在底层发现了这些蚕卵,每粒卵上都沾着极少量的褐色药剂——与骷髅足部的防腐药剂成分完全一致。
司南翻开《齐民要术》,指尖迅速划过“蚕桑篇”的字句:“‘蚕卵孵化,需经七日,方脱壳成蚁……再历二七,成蛹’。”他停顿在某段注解上,“这里说,隋代宫廷培育的‘云锦蚕’,孵化周期比普通蚕多三日,且需以栀子汁浸泡卵壳,否则无法破茧。”
阿夜立刻想起栀子花丛下的陶瓮:“陶瓮里的药剂含有栀子成分!”
“这就是关键。”司南将三卷文书并置——骷髅死亡时间推测、药剂涂层厚度记录、《齐民要术》的蚕蛹周期表。他用朱砂笔在每个骷髅的死亡日期旁标注出对应的蚕蛹生长阶段:“第一具骷髅,死亡时间约在三十日前,对应‘三龄蚕’阶段;第二具在二十四日前,恰是‘四龄蚕’……”
墨九迅速绘制出一张对照表,宣纸中央用炭笔勾勒出北斗七星的轮廓,每个星位下都标注着死亡日期与蚕龄的对应关系。最令人心惊的是,第七具骷髅的死亡时间,恰好与“蚕蛹羽化”的日期吻合——而这具骷髅,正是昨夜在西街出现的提灯骨架。
“凶手在严格按照蚕蛹的生长周期杀人。”阿夜的声音带着寒意,“选择新娘,或许也与‘蚕神祭祀’有关——隋代传说中,蚕神是身着红衣的新娘形象。”她想起查阅的突厥星象祭祀仪式,其中也有以“处子为祭”的记载,与眼前的案件形成了诡异的呼应。
司南却注意到《齐民要术》的页边空白处,有几行褪色的批注,字迹与石室暗格中发现的隋代绢纸配方落款“苏织云”一致。批注写道:“云锦蚕,需借星砂之力,方得异质。月圆之夜,蛹中见北斗,即为上佳。”
“星砂。”司南看向墨九从陶瓮里取出的药剂样本,“墨九,检测药剂中的星砂含量,是否与蚕卵的孵化阶段成正比。”
墨九立刻取来天平与烧杯,将不同骷髅的药剂样本分别称重、溶解。半个时辰后,他得出的结果令人毛骨悚然:药剂中的星砂含量,恰好随着蚕蛹的生长周期递增,在第七具骷髅的样本中达到峰值——而这种星砂,与星象铜符的原材料完全相同。
“铜符、星砂、蚕蛹……”司南指尖轻叩书案,“三者之间一定有某种共振。”他将“天枢”铜符放在药剂样本旁,符身的星纹与样本中星砂的纹路竟开始同步闪烁,“凶手不仅在模仿蚕蛹周期杀人,更在利用这种周期强化某种星象仪式——就像铜符触发浑天仪的隐藏功能。”
阿夜突然想起验尸时的一个细节:“第七具骷髅的颅骨内侧,有层极薄的银霜状物质,当时以为是自然霉变,现在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