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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报案人言:更夫目睹新娘骨架提灯穿行街巷(1 / 2)

永徽四年九月初二,寅时三刻。苏州城笼罩在一片粘稠的雨幕中,青石板路被冲刷得油亮,倒映着沿街零星的灯笼光晕,像一块块碎裂的铜镜。更夫周老汉背着梆子,缩着脖子躲在城隍庙的廊下,手里的油纸伞早已被狂风掀翻了半边,露出里面篾骨,像只折了翅膀的鸟。

他刚敲过寅时的梆子,那“笃笃”声在空荡的街巷里传出很远,却很快被密集的雨声吞没。就在转身准备往回走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巷口那棵老槐树下,站着个红影。

“谁家的新媳妇,这时候还在外头?”周老汉心里嘀咕,揉了揉被雨水打湿的眼睛。江南道有规矩,新娘出嫁后三日内不得深夜出门,说是怕冲撞了夜游神。他借着城隍庙门前那盏昏黄的灯笼望去,那红影背对着他,穿着件宽大的红嫁衣,衣摆拖在地上,沾满了污泥。

奇怪的是,那身影一动不动,连风吹过都不见衣摆晃动,像是尊泥塑。周老汉心里发毛,攥紧了手里的梆子——这玩意儿除了报时,也是他走夜路防身的家伙。

“这位小娘子,夜深了,快回家去吧。”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雨里打了个颤。

红影没应声,却缓缓地转了过来。

周老汉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新媳妇。红嫁衣的领口空荡荡的,没有头颅,露出一截森白的脖颈骨。借着灯笼光,能清晰地看到胸腔里的肋骨根根分明,像只被掏空了的鸟笼。最吓人的是,它的右手“举”着一盏灯笼,灯笼杆插在臂骨的骨缝里,幽绿的火光映得骨骼泛着冷光。

“鬼啊!”周老汉惨叫一声,梆子“哐当”掉在地上,转身就跑。他常年走夜路,见过偷东西的毛贼,遇过喝醉酒的泼皮,甚至还撞见过坟地里的磷火,却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一具穿着红嫁衣的骷髅,提着灯笼,静静地站在雨里。

他跑得太急,在巷口摔了一跤,膝盖磕在青石板上,钻心地疼。回头看时,那骷髅竟动了起来。它没有脚,红嫁衣的下摆拖在地上,却以一种滑行的姿态,慢悠悠地朝西街方向移动。每“走”一步,骨骼间就发出“咔哒”的轻响,像是有人在用骨头敲打着什么。

周老汉连滚带爬地爬起来,也顾不上捡梆子,跌跌撞撞地往织造署跑。他记得傍晚时分,看到过几个穿着官差服饰的人进了署里——那是司南三人刚抵达苏州时的装束。此刻,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官差!

苏州织造署前院的厢房里,烛火摇曳。司南正铺开一张苏州城坊图,用炭笔在上面标记着什么。图上的西街被圈了个红圈,旁边写着“隋代织锦工坊遗址”。阿夜则在擦拭她的波斯弯刀,刀刃上的寒光映着窗外的雨丝,仿佛能将这连绵的雨幕斩断。墨九蹲在桌下,正摆弄着从后院石室带回的那堆银白色蚕丝,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短促的哨音。

“根据地方志记载,”司南指尖点在西街的位置,“这里曾是隋代最大的官办织锦工坊,贞观年间才废弃。刚才那具骷髅往西街去,恐怕不是偶然。”

阿夜抬眸:“你的意思是,那里有密室的入口?”

“可能性很大。”司南点头,“隋代官署多有地下通道相连,尤其是织造署这种掌管宫廷用度的地方,通常会有秘库存放贵重锦缎。”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慌乱的呼喊:“官差大人!官差大人!救命啊!”

三人对视一眼,迅速起身。阿夜将弯刀藏回腰间,墨九则把蚕丝收进一个铜盒里,司南抓起桌上的星象铜符——那枚刻着“天枢”二字的铜符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自从进入苏州城后,它就时常微微发烫。

开门的瞬间,周老汉像滩烂泥似的瘫倒在门槛上,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阿夜扶他进屋,倒了杯热茶递过去,狼首面具上的夜视镜片始终锁定着他,分析着他的生理数据:心率过速,瞳孔放大,符合极度恐惧的特征。

“老丈,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司南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周老汉喝了半杯热茶,才缓过些神来,指着门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鬼……鬼啊……穿红嫁衣的骷髅……提着灯笼……在西街……”

司南与阿夜交换了一个眼神——果然与后院那具骷髅有关。

“你看清楚了?它长什么样?”阿夜追问,镜片上的分析数据显示,老人没有说谎。

“看清了!”周老汉猛点头,眼神里还残留着恐惧,“没有头,浑身都是骨头,穿着红嫁衣,手里提着盏绿灯笼,走路没声音,像在飘……”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它的骨头缝里,好像缠着线?亮晶晶的,像是蚕丝……”

墨九听到“蚕丝”二字,立刻从铜盒里取出一根银白色的丝线,递到周老汉面前。

“是这种吗?”司南问道。

周老汉瞳孔骤缩,连连后退:“是!就是这种!亮晶晶的,看着就邪门!”他指着丝线,“那骷髅的胳膊肘、膝盖缝里,都缠着这东西!”

墨九比划着手势,指了指丝线的韧性,又指了指周老汉的膝盖——那里有块明显的淤青,是刚才摔倒时磕的。司南会意:“老丈,你追上去看过?”

“没……没敢追。”周老汉苦笑,“我这把老骨头,能跑回来就不错了。不过我看见它进了西街的‘锦绣巷’,那巷子口有棵老槐树,以前是家织锦铺……”

“锦绣巷?”司南看向坊图,那里正好位于隋代织锦工坊遗址的中心,“那织锦铺是什么时候关的?”

“少说也有三十年了。”周老汉回忆道,“听说是老板突然暴毙,铺子里的东西一夜之间全没了,连织机都不见了踪影。后来就一直空着,晚上没人敢靠近,说是闹鬼……”

墨九突然拉了拉司南的衣袖,指着周老汉湿漉漉的裤脚。那里沾着一些黑色的泥点,与后院石室地面的泥土成分相似。他又从铜盒里取出一片从骷髅红嫁衣上剪下的布料碎片,递给周老汉。

“你看到的骷髅,穿的是这种嫁衣吗?”司南问道。

碎片是用一种极为罕见的“蹙金绣”工艺制成的,金线在烛光下流转,即使沾染了污泥,也难掩其华贵——这是隋代宫廷专供的织法。

周老汉眼睛一亮:“对!就是这种!上面好像还绣着花,红的绿的,看着挺贵气……”他忽然压低声音,“官差大人,你们是不是在查织造署的事?我听说昨晚署里闹鬼,也是穿红嫁衣的……”

司南不置可否:“老丈,那骷髅往锦绣巷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比如停顿、转弯,或者……发出声音?”

“有!”周老汉想了想,“它在锦绣巷口停了一下,好像在看什么东西,然后就进去了。对了,它进去的时候,巷子里好像传来纺车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纺车声?三人同时想到了后院那架残破的织机。

墨九迅速在纸上画出锦绣巷的草图,根据周老汉的描述,标出了老槐树、织锦铺旧址的位置,还画了一个纺车的符号。司南则拿起星象铜符,铜符表面的温度似乎又升高了些,上面的北斗星纹仿佛活了过来,与坊图上的街巷分布隐隐呼应。

“阿夜,你带老丈去衙门做份笔录,顺便调些人手封锁锦绣巷。”司南当机立断,“墨九,跟我去锦绣巷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