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机关术。”墨九比划着手势,指了指丝线的打结方式——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万字结”,常见于隋代官造机关。
骷髅似乎察觉到他们的注视,突然将竹梭掷向一旁的水缸。“哐当”一声脆响,水缸碎裂,水流喷涌而出,打湿了地面的蚕丝。就在三人被水花遮挡视线的瞬间,骷髅猛地钻进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洞口,消失不见了。
阿夜追到洞口,发现那是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内壁光滑,显然是人为挖掘的。通道里弥漫着和红嫁衣上相同的霉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与血书中的波斯香料味有些相似,但更加清淡。
墨九蹲下身,用指尖沾了点地面的水渍,放在鼻尖轻嗅,又取出随身携带的试纸测试。试纸很快变成了淡蓝色——这是检测到特殊蚕胶的反应。他又检查了那堆银白色蚕丝,发现丝线的韧性远超普通蚕丝,且表面覆着一层透明的薄膜,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司南则走到那架残破的织机前,拿起一片掉落的锦缎碎片。碎片边缘绣着半个模糊的图案,像是某种星象符号——与残片拼接出的北斗七星残图有几分相似。他又仔细查看了骷髅留下的竹梭,发现梭子内壁刻着细密的刻度,像是某种计量工具。
“它不是在织布。”司南突然开口,指着织机上残留的痕迹,“这些孔洞的间距很规律,更像是在……记录坐标。”他将锦缎碎片与记忆中的星图对比,“这半个符号,对应的是北斗七星中的‘天璇’位——也就是第二枚铜符的位置。”
阿夜的面具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声,镜片上显示出通道深处传来的微弱震动。“它还在里面。”她握紧弯刀,“通道尽头可能有密室。”
墨九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铜制小玩意儿,上弦后放在地上。那玩意儿“咔哒”作响,竟化作一只机械甲虫,沿着通道爬了进去。通过甲虫传回的模糊影像,能看到通道尽头是一间不大的石室,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织锦,正中央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木架——架子上,赫然挂着几件红嫁衣,每件衣服里都空无一物,却保持着站立的姿态,像是一个个无形的人穿着它们。
而在石室的角落,那具无头骷髅正背对着门口,似乎在摆弄什么东西。从它的动作来看,像是在调整某种仪器。
“我们得进去。”司南的声音有些凝重,“不管它是什么,它在利用织造署的织机和锦缎传递信息——这些信息很可能与星象铜符有关。”
墨九迅速画出通道和石室的草图,标出了几个可能存在机关的位置。阿夜则检查了弯刀的锋利度,狼首面具的夜视功能调整到最佳状态。
就在三人准备进入通道时,墨九突然拉住他们,指向工坊门口。雨幕中,不知何时站满了人影,都是苏州本地的百姓,为首的正是刚才那位老者。他们举着灯笼和农具,眼神复杂地看着工坊,像是在恐惧,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它又出来了……”老者的声音带着颤抖,指向石室方向。
三人转头望去,只见那具无头骷髅正从通道里走出来。这一次,它的手里多了一盏灯笼——一盏用蚕丝罩着的灯笼,里面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与昨夜运河边的磷火一模一样。
骷髅提着灯笼,缓缓走向工坊门口,红嫁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它没有伤害任何人,只是沿着围墙根,一步一步地朝着运河的方向走去。骨骼摩擦声、丝线飘动声、磷火燃烧的“噼啪”声,在雨夜里交织成一曲诡异的乐章。
司南望着它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它在引路。”他低声道,“它在给我们引路。”
墨九捡起骷髅掉落的一片指骨,放在灯下观察。骨头上有细密的刻痕,像是被某种利器反复刮过。他又检查了那堆银白色蚕丝,发现其中几根的末端沾着暗红色的斑点——经过简易测试,那是干涸的血迹。
“这些蚕丝……”墨九比划着,指了指血迹,又指了指骨头上的刻痕——意思是,这些蚕丝是用某种与骨骼相关的技术处理过的。
阿夜的面具分析出了更多信息:“红嫁衣的布料含有大量蛋白质结晶,与第一卷刻漏中的血色液体成分吻合。铜镜背面刻有星象图,与洛阳地下密室的壁画部分重合。”
雨还在下,骷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运河方向的雨幕中,只留下一盏幽蓝的灯笼,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司南握紧了那片锦缎碎片,上面的半个星象符号仿佛在灼烧他的指尖。“去石室看看。”他对阿夜和墨九说,“那里一定有更多线索——关于骨衣新娘,关于第二枚铜符,甚至……关于我父亲的过去。”
墨九点点头,率先钻进了通道。阿夜紧随其后,弯刀在黑暗中闪着寒光。司南最后一个进入,他回头望了一眼门口的百姓,他们的脸上交织着恐惧与敬畏,仿佛在注视着某种古老的仪式。
他突然想起祭坛上的刻文:“七星连珠之日李唐必亡”。此刻,苏州织造署后院的雨夜惊变,仿佛就是这预言的一个注脚——用骷髅、红嫁衣和诡异的蚕丝,书写的注脚。
通道尽头的石室里,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那具无头骷髅究竟是谁?它与失踪的新娘、与隋代的织造署、与星象铜符之间,又有着怎样的联系?
雨幕深沉,答案似乎就藏在这无边的黑暗里,等待着被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