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是不是过于平静了?”
白露没有作声回应。秋分忽一回头,却发现白露满脸笑盈盈的,甚觉诡异,忍不住训斥道:“你傻乐什么,马上就要到驿馆了,还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得意过头了——一不小心竟被师姐逮住,白露露出一脸的无辜,掩饰慌张:“师姐,只是来探探四下有无异样,用不着这般紧张吧?再说无事不就是好事嘛。”
秋分更显不悦,一张精致完美的脸庞毫无玩笑之意,她以惯常寒冰般刺骨的眼神紧盯着白露:“伤才刚愈合就忘了痛么?在外行事,怎可大意!切记苑主的教诲。”
白露耸了耸肩,好声好气点头道:“是,师姐教训的极是。”
秋分满意地转了身,继续探路。白露收起了装出的严肃,暗自在心里窃笑。
接近驿馆了,两人隐蔽在周围地势高些的树林之中,远远观望那冷冷清清的大院。从这里望去,能瞧见院子里插着一杆杆丧幡,院中聚集着一小伙人,都似身着素衣。距离太远,看不清他们脸上的神情,只摸索出来他们的阵仗暗含秩序,围着中心,散在四方巡视。仔细眺望中央,原来中心处陈列着两口棺材,白锦覆在其上很显庄重,看来就是消息里说的,雪家先主夫妇的遗骸了。
白露悄声自语道:“嚯,礼数周全,布置得这般隆重,疆域府挺讲感情的嘛,清明师兄的担心看来多余......”
“不对!”
“师姐觉得哪里不对?”没想到他这随口之言被秋分仔细听了进去,白露急忙问,“这装扮,这阵仗,一切都合乎礼数啊。”
“气氛诡异。”秋分言简意赅地下了论断。
毫无根据的一语嘛,白露在心里嘀咕却不敢直言,皱起眉头道:“师姐,气氛诡异那是自然的事,谁家出来送丧,会一个个跟平日里一样啊?世间有不少传说,若是逝去的冤魂生前有冤屈,或是尸身得不到妥善对待,指不定会从棺材里诈尸出来,索要活人性命呢。我看疆域府的那些人也免不了俗,估摸着是害怕雪家先主的亡魂上来索命吧!”
秋分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白露,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还相信这些世间讹传?我说气氛诡异,指的是这整个驿站的气氛不对劲。驿站可是供行路人歇息落脚的地方,疆域使一到来,就敢霸占整个驿馆么?便是疆域府中出了奸佞,抚恤雪家,也断不可能妨碍日常生息,这不符合疆域府的作风。况且,这一路来未见一个行人,过于冷清了。”
“秋分师姐对疆域府甚是了解嘛,我就看不出。在我看来,那些人神色肃穆,警惕四周,不外乎是尽职守卫雪家亡人的尸骨。再说了,这天寒地冻的,哪有人愿意在风霜里遭罪?”
“懒得跟你啰嗦,进去瞧瞧就见分晓。”
秋分说着,就纵身越过树林,往驿站后院的方向去了。还不等白露反应过来,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林间,白露心头升起一阵紧张,生怕她落单,提脚就追。
两人脚步轻巧,紧贴住墙根,沿着院墙搜寻。终于找到扇小后门,后门紧锁,轻推之下可稍撑开些缝隙。秋分从细微的门缝中向内窥视,里面看不到一个人影,也听不见任何声响,偌大一间驿站,竟然没有一点活人的动静,实在叫她匪夷所思。
断定后院里没有人的气息,秋分示意白露翻墙而入。两人轻点院墙,如一阵风,轻轻刮入了驿馆中。初探四下无人,秋分任凭直觉,深吸一口气,果断向后院中的一栋宿屋奔去,白露紧随其后,仍是蹑手蹑脚。
“师姐,你可是在找些什么?”白露悄声询问。
上了楼,秋分顾盼左右后,才回道:“这里太安静了。”她只犹疑一瞬,选定了一条廊道。
“说不定是疆域府的人临时包下了整间驿馆呢,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那有必要连同整栋宅子里的差役都遣散了么?你好好用鼻子嗅嗅,那边有很重的血气。”
听她这样一说,白露立即变了脸色,终于凝起了神,留意秋分所示意的方向。通道的尽头处,飘散着浓厚的不祥之味,越是靠近最里头的那间屋子,气味越明显。
白露抢在秋分之前,贴上了那间屋子的房门,“师姐,我先。”说着,他将手按在剑柄上,以轻柔的动作抵开房门,谨防发出惹人侧耳的声响。
房门全敞开了,里面没有一个活人。
展露在面前的图景,俨然一副人间地狱。这里面叠了不知多少具尸身,一层叠着一层,活像一座死人堆出来的山包坟茔。这里头有普通百姓,有江湖中人,有身穿制衣、在驿馆当值的差役,他们没什么共通之处,萍水相逢,却在同一日绝了命,浑身染了暗沉的血污。血水流淌了一地,快成了一汪小湖泊,此时变得黏黏糊糊,使得秋分和白露只能在血湖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游转,连干净些的下脚处都寻不出来。
两个手染着鲜血的暗影,瞧见这般场面都禁不住唏嘘。
“果然不出我所料......驿馆里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前院的那伙人,一定设下了埋伏。”
“还是师姐厉害!这些人假意布置丧队,平白无故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行事如此歹毒,恐怕就是搭上性命都要拉上雪宗主陪葬,得快些离开知会他们!”
两人正从堆满了尸身的宿屋中离开,却听见前院那端起了打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