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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阳初生 第四章 功败垂成(一)(1 / 2)

东阳初生第四章功败垂成(一)

楚克凡随少主从徽城归来,不敢作一丝耽搁,即刻寻来宗主书房禀告消息。房里只有老仆在收拾,楚克凡一问,老仆却说宗主不在府中。

老仆低声交代,要他去杏开别院找人,说是宗主这段时日来只要议事完了,午后就不见影,在别院一待大半日,晚膳才归府。

老仆长叹,宗主是怕与少主永别,独剩他孤家寡人一个,情难自已,思念起了故人。

楚克凡来到府中做事不过区区一年,却对楚府中诸多传闻了然于胸。府中人人知大统领在正事闲事上无一遗漏,毕竟职权所在,他又是楚家同根生的自己人,家仆都愿意对他敞开了说。这杏开别院,便是仆人们茶余饭后时而会挂在嘴边的闲谈之一。

楚家这间别院是宗主平日最爱的偷闲之所,跟年长些的老仆一打听就知道,宗主夫人直至去世前,一直居住在这别院中。夫人出身宣家,自幼喜好舞文弄墨,对宗族杂事不甚关心,居住的地方嘛,自然是喜欢清幽怡人些的,宗主在娶亲前就摸透了夫人这般偏好,早早命人置办了一址离楚府不远的闲院,改建成了这间杏开别院。大婚没过几日夫人就搬来了,闲居在此不问世事。

遗憾的是,夫人诞下少主后,短短五年就离开了人世,留下宗主与年幼的孩子相依为命。夫人还在时,宗主时常来别院里与夫人作伴,夫人离世后,宗主多年不敢光顾,仆人都想是活着的人难耐睹物思人之苦,才刻意回避故地,以免徒生斩不断的思怀。

夫人虽与楚家缘浅,族中之人却都称道她为宗主生了个好儿子。可世事难料,这好好的楚家继承人,突然间要去参加那劳什子的选拔大会,留下宗主饱尝死别与生离,没了妻子还要与亲生骨肉老死不准相见。父亲忧愁难解,煎熬结果出炉,忍不住重回伤怀之地,与儿母诉说愁苦。

这一番感念自然出自府中家仆,楚克凡却不认为是少主的决绝之情促发了宗主好不容易忘怀的感伤。一年多来他日日跟在楚司远身边,见识宗主的杀伐果决,决不夹杂个人私情,从未真见过宗主动情。此人要么掐灭了心中所有的情,要么藏得太深根本不愿与他人分享。

一年有余的时日,足以了解一个人了,楚克凡观察与揣摩宗主的一言一行,对其为人处事自有见解,家仆的一厢情愿可不比他来得公正。只是楚克凡还是琢磨不透其人,他虽位及宗主人前,却离宗主还是遥远,他更为相信后一说法,楚司远将一切藏得够深,藏了秘密,藏了情,连与嫡子面对面,都隔了一层不透光的障子。

听闻宗主多日都在别院伤怀,楚克凡想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一年多来他虽探得许多旧事,却对他想要的无从下手。他从来没有机会接近这间别院,楚司远在多年之前就封了它,不许任何人入内,就连少主偶有思念亡母也不能回到儿时故地寄思。这别院对楚司远来说非比寻常——与家仆所感相反,楚克凡边寻去这间封锁多年的别院,边琢磨,这院子里定藏下了宗主的秘密。

楚司远果真在杏开别院。

他正伫立在院中秋水池旁,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一汪毫无波澜的池水。这一遥不及边的池子,占据了整个别院的大半,实为别院中的主景。寒冬时节,水面结了冻,不管风再强盛、再凌冽,也撩不动一丝涟漪。

不知池水有多深,即便是阳光和美的日子,那水面也似染了墨。

惯常来行事果决、从不虚度光阴的楚宗主,就这样旁若无人地痴望着那一池水,心神不知跑向了何处。楚克凡不敢想象,他竟会抛却族中事务,来此处蹉跎,楚克凡也分辨不清楚,他到底是一心眺望那冰冻如镜面的冬景,还是在思怀些什么人、什么事。

楚克凡留意到,别院中没有旁人,宗主孤身一人而来,并未带上侍奉之人,可院落中、房舍间,不知何时被人打扫得一尘不染,好像要重新打扮给谁入住似的。

楚克凡来到楚司远的身后。

“宗主是在思念夫人,还是画像上的人?”

他心知这一问,问得危险,但挂在书房里的那一副画像是仆人时而谈及的另一桩闲事,即便这一问会遭来宗主的呵斥或生疑,他仍决心冒个险——宗主时日无多了。

安静等候半晌,楚司远终于转过了头来,目光如同池水一般冰冷。

楚司远缓缓打量了他几眼,反问:“楚统领几时对我的家事如此感兴趣了?你跟在曦儿身边久了,变得与他一般好奇了,楚统领当没忘记,本职所在吧?”

楚克凡露出惶恐之色,回禀:“克凡无意冒犯,只是想为宗主分忧。”

楚司远的神色缓和了下来,他似沉溺到另一种情状之中,呢喃着:“这里有我此生最后的回忆,最深爱的人......不过,你们又怎会懂得呢。”

此言令楚克凡惊奇,可他玩味良久,只能断定这一言的确发自肺腑,但这难得的吐露,却什么都没有诉说。他深感在这世间,究竟谁人才了解楚司远,谁人能成为宗主的知音?

短短片刻,楚司远恢复了主理繁务的神态,“你来有何事禀报?”

楚克凡回道:“少主通过初选了,比试时受了些伤,现下已无大碍。”

楚司远像是对这结果早有意料,没有无奈,也没有对孩儿受伤一事作何反应。

“看来,他选的路,他是走定了。”

楚克凡急问:“宗主就这般放任少主一意孤行?”

“一生不过如此,怎样活才算是对的呢?”

“没了少主,楚家将何去何从......”

“人各有命,他有他的抉择,我亦有我的打算。千百年的宗族基业,靠的不全是嫡亲血脉,人会一个个倒下,但楚家不会倒下,任何宗家都不会倒下......”

“宗主操劳一生,也该多为自己考虑些。”

“你的说对,仓皇数十年,我还剩多少时日呢?将来的重任,是时候另做考虑了。”

“宗主正当壮年,时日且长。”

楚司远发出一声嗤笑:“我怎么不知,楚统领何时学会了溜须拍马......曦儿此番前去徽城,有无异举?”

“不知克凡所见当不当算异举,少主胜出后,面见疆域府的大人领受令牌,旁人接了令牌就下去了,少主却留在了一旁,事后他还与疆域府的大人密谈了一会儿,不知所为何事。”

楚司远的眉梢不经意地跳了。

“是哪位大人?”

“应是、统领大人吴道白。”

楚司远低低应了一声,风平浪静。

这与楚克凡料想的反应全然相悖,他又道:“还有一事,启程时,雪家宗主忽然现身城中,拦下了少主。”

“雪家那小子......来邧问了?”

“是。”

“他为何拦下曦儿?”

“他放言要向宫家寻仇,并威胁少主,若顾念两家情义从中作梗,当连楚家一并视作敌人。”

“狂妄!他寻他的仇,与我楚家有何干?”

“雪宗主言行古怪,克凡觉得不能由他口说之辞来断。当初在昭临,少主就与他一同历经生死,他能活下来可说有少主一份恩情,他怎敢忘恩负义?”

“你是怀疑,他们暗通款曲?”

“克凡以为,他们是碍于我在场,才故意说些场面话混淆视听。宗主莫怪克凡多言,少主近来一心向着外人,此番与吴大人密谈,恐怕......”

“恐怕什么?哼,楚家问心无愧,便是他成了疆域使,也没什么可供他督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