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初生第三章追溯旧人（三）
鼓锤声敲响，选拔大会落下帷幕，比武台前的矮草上只余了道道翻着泥渣子的靴痕。主会者高声宣布散场，落选的武子们三步一回头，不舍地张望通选台上稀稀落落的人影，沮丧地、不甘地散回城中去。
通过初选的幸运儿，约略七八十，不足前来参选的十分之一，一个普通初选淘汰如此众数人，还不知复试之后，能留多少人活着进入疆域府。
待人潮散去，主会人向通选者宣告即日起的半年当中，不定日施行复选试炼，疆域府会为每个人量身布置终极考验，均为独自面对，专门针对软肋与弱点，形式多样，就看个人能否经受得住，了断凡尘妄想。这与今日的初选不同——楚曦然听出了言令中的告诫之意，初选考官意非伤及参选者性命，而复选不仅关乎肉身存亡，更是一场心志考验，涉及人性之中的一切阴暗。生死不在考官手中，由造化定，何者敢轻视生命带来的考验，他将面临的不是身死，就是生不如死！
主会人招呼胜出者整理容装，前往高台领取令牌。这是通往复试的凭证，若有胆小者反悔，及时交还令物，或许还能豁免一场血光之灾。
楚曦然听见召令，停止了调息。受那一拳伤势不轻，经此整顿，痛楚减轻了许多。他处在靠前的位置，不敢耽搁后方，紧随着前头的人，逐次步往高台。他等这一刻很久了，不由地紧张起来。
下一个就轮到他了。平日总能镇定自持，遇事不惊，此时楚曦然的心情却超乎往常，久久无法沉静下来。令牌由统领大人亲手颁发，他当真害怕那人会因为他偷奸耍滑，而罢免他候选的资格。前人离去，楚曦然迟疑着走向前，统领大人的眼额罩在帽沿斜洒的阴影下，他略怀心虚，正对着那散发出震慑人心之气场的黑影，却不敢承受他的目光。
却听吴道白先开了口：“你来了，我没有看错人。整场你是唯一一个，伤到考官的人。”
楚曦然赶紧抱拳回礼：“权属侥幸罢了......晚辈还未谢过大人救命之恩呢。”
他瞄见吴道白的脸上挂着平常的笑，忽地，心里的结松开了。
“不足挂齿，纯属凑巧，是你命大。”
一旁的侍官端举着令牌，吴道白从中拾了一枚，递给了楚曦然。楚曦然展开双手，接过那枚沉甸甸的令牌，难以形容心中的滋味——拿过这块牌子，他就没有回头路了，这就是要将自己的性命交出去，也赌上了宗族的荣誉。日后试炼生死难测，虽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但他却感觉自己大不同于往日了，另有澎湃之意混含其中，他朝心中的愿景迈近了一大步。
还剩一要紧之事，楚曦然将令牌慎重收好，正想掏来日前得赠的那枚令箭，吴道白却忽然伸出手，拉过他走向身旁之人，道：“同为宗族出身的俊杰，想必你听说过宫副统领吧。”
楚曦然朝向一言不发的副统领一拜，擡起头，副统领同样以兜帽遮蔽的脸，略显暗沉。
“早听闻宫副统领的事迹。晚辈立誓效仿，正因副统领表率在前！”
吴道白朝宫丞大笑：“我就觉得与这小子有缘，今日得证，青出于蓝，是不是啊贤弟？”
“区区初选，何以断定？”宫丞语气低沉，面容凝重，僵硬得如一块铁石，看似并非有心情与统领大人说笑。
副统领流露这般鄙夷之情，在楚曦然听来，无疑是对他出言讽刺的还击。他身上正藏着指认副统领的罪证，身在疆域府的人不同常人，他想宫丞定也察觉出了他来之不善！
不敢延误大好时机，楚曦然未多想，摸出翎羽令箭。
吴道白一见令箭，挑眉道：“这么快就要用它了吗？”
楚曦然郑重一拜：“晚辈有要事，请统领大人单独详谈！”
吴道白一改神色，回道：“好！你暂且留下，结束后，我再听你道来。”
宫家宗主宫宓正在厅堂里等候消息。此次选拔大会，作为主事一族的宗主，他并未现身城外观战，疆域使副统领曾身为其胞弟，为避嫌，他不得不放弃与旧亲相见。宫丞放弃家族，投身疆域府二十多载，宫宓一点没有机会获取弟弟的消息。
管事高文全终于从大会上返回府中，一进门，宫宓便急着问：“如何？见着他了么？”
高文全眼含笑意：“见到了！宗主安心，三公子、不，三爷好着呢！”
宫宓长舒一口气，满足地点了点头。老宗主临到终了都未能再次得见这个幼子，一直到陷入昏迷前，还心心念念着他。宫宓身为长子，还未继位就常与父亲分忧，十分体恤父亲思念骨肉之情，老人家辞世前的遗愿，便是再看一眼这不能伏来膝下的亲生孩儿，宫宓一直在等待，有生之日，要替亡父再看一眼这步入了另一个世界的弟弟。如今，他步入了垂暮之年，不知还剩多少时日，他明白，此生无法亲自实现这个夙愿了，便唤管事代为前去，也算是替他完成了这个多年来未了的心愿。
高文全看似还有话要说，宫宓问道：“高管事，还有何事？”
高文全变了一副神情，叹息道：“曦然公子通过初选了。”
宫宓惊讶道：“他通过了？”随后他摇摇头，同样惋惜宗族之中又少了一位前途无限的年轻人，“不知楚贤弟听闻这消息，会是何等的失望！楚家只有曦然这么一个儿子，本是年少有为的可造之才，我等都对他日后寄予了厚望，谁想他行事如此冲动，真是糊涂啊！你说说，楚家日后又要落入何人手中，这么多年来两家的交情，岂不是又要重头来过了？”
高文全附和道：“的确是可惜了，曦然公子还未成家留下子嗣，这一折腾，楚家后继无人。楚宗主一番庞大的事业将交由谁来打理，真是不敢想象......”
“宫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