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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阳初生 第三章 追溯旧人(三)(2 / 2)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嗓音,随后,一身金流苏黑袍的疆域使统领独自跨入了堂中来,“现在可不是担心旁人家业的时候。”吴道白的语气不似日前与他商讨大会事宜时那般随和,宫宓顿时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可他完全不明吴道白所来是为何事。

依常理,疆域府来的人从不受领主招待,无人知晓他们这期间栖身于何处。选拔大会落幕后,他们更无需再与境内之人往来,来时无影而来,去时无踪而去,吴道白却在这个时候亲自找上了门来,令宫宓免不了心生忐忑。

高文全恭敬迎候来人,代主询问:“统领大人前来实是稀罕之事,不知......”

吴道白打断他:“吴某有要事单独一谈,劳烦宫宗主屏退左右。”

疆域使统领口出之言,容不得旁人有分毫的争辩。高文全与宗主对视一眼,得到宗主尊奉的示意,怏怏垂目,倾身退出了大堂,连带着招呼门外的守卫一并退下,关好了堂前之门。

一直等到众人离去,房中不见两人言语。

吴道白静静打量着宫家宗主的脸,满是威慑之意。明明是大冬日里,明明身居一城领主之位,明明年事高于眼前的监察之人,宫宓却感到背心渗出涔涔冷汗。吴道白不开口,他不敢问,一味被这黑衣使者盯得越发不自在,终于忍不住捏起袖口,轻抚额间凉意。

“宫宗主,”吴道白说话了,“我来只问一事,还请宫宗主如实交代。”

“自然、自然。不论上尊要问何事,宫某定不敢欺瞒一分一毫。”

“十年前,雪潇染夫妇被杀之事,宫宗主可知情?”

吴道白死死盯住宫宓的眼,一字字像敲打在心扉之上的铁锤,可宫宓除了露出满脸的讶异,并无可疑之色。

宫宓看似对吴道白所问之事毫无预料,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此事举世皆知,宫某自有耳闻。听闻是雪家贤弟年少时在江湖上与人结下了恩怨,被人寻仇,才落得与夫人双双惨死在荒野的境地。此事已过多年,难不成其中有什么隐情?”

吴道白紧抓宫宓不放:“宫宗主,吴某有言在先,我手上有一份证据,他们夫妇二人是受人买凶所杀,买凶之人根本不是什么江湖中人,这买家倒是与你宫家有莫大的关联!”

听到宫家二字,宫宓慌了神。

“吴某想听听,宫宗主对此事,有何看法?”

宫宓一脸怯懦,无法回应吴道白的质问。

凡疆域使亲临,必是手握有力的证据,绝无可能是诈言。可是,吴道白所说之事,宫宓无比困惑,他一直深信方才所言,也觉得那是世间一致的结论。吴道白说此间或有内情,还与宫家之人脱不了干系,他心头才隐隐浮现出了某些琐碎的记忆。

宫宓眼神闪烁不定,吴道白进而诱道:“看来宫宗主心里有了答案。现下,摆在宫宗主面前有两个选择,不知宫宗主会如何作选,是选宫家,还是......”

宫宓闻言,猛地跌坐在扶椅上,他双目空洞失神,怎能料想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正如吴道白所言,他心里有了答案,是那一事无疑了!但此时他才发现,吴道白先言是在试探他,试探他这个宫家宗主是否也牵连其中。当初,胞弟为践行自己的理想抛弃了整个家族,舍弃了至亲之人,而今,他要想保全整个家族,必须也割断心中念想的血亲之情,与胞弟划清界限!

宫宓犹疑了不多时,重新直起身子,坦言道:“上尊明鉴,宫家上下与此事毫无瓜葛!上尊要查之人,二十年前早与宫家没了关系,若是族中有人协同,宫某必配合上尊大人严惩不贷!”

吴道白点头道:“宫宗主大义,吴某已明晰。此事重大,超出常纲,烦请宫宗主立下证言!”

没过几日,作为买凶行刺的直接干系人,宫家管事在府中一片哗然之下,被疆域使架走了。

宫宓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却无力向旁人言明内情。

日后,疆域府会发下通告,宣判作恶之人的罪行:疆域使副统领宫丞,伙同旧日心腹高文全,犯下作乱谋害他族领主,不知悔改一意掩藏过错,培养暗卫伤及无辜,调动疆域府毁尸灭迹,滔天大罪天人不容,即刻处死......

到此为止,全数撇清了宫家的主责。宫宓却知,凶事虽由他人作下,决不能说与他无关。这一切源自一场误会,这场误会实则是由他一手造成的!

宫宓向吴道白坦诚交代了证言,宫丞之所以视雪潇染为眼中钉,在投身疆域府后对其恨意不减,全因在他参选资格的决议当中,雪潇染代表雪家投了决定性的否决之票。一夜之间,宫丞名声一落千丈,从人人称道的少年俊才,沦落为虚有其表的伪君子。

宫宓心知肚明,这不是雪潇染的本意,这是他私下请求雪家作出的表决。他同时恳请了好几位时任宗主,劝说他们,念在宫家太爷年事已高,顾怜其不忍失去小儿的悲戚之心,作出反对的表决。坏在雪潇染时运不佳,在那一场决议上,成为了宫丞全情寄予的托付。

只为达成父亲的心愿,只为不与幼弟走成陌路人,偏偏忽视了少年人对其声誉的珍视。他的游说,不仅对胞弟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还使得旁人成了他之所图的献祭。

其实,与宫丞一样,那日之后雪家同样遭受了诸多指点。宫宓而今才明白,那第二回决议,雪家为何弃了权。雪家是左右为难,一边是体恤他求助之事,一边是顶着外界流传的谣言,那一句句质疑雪家想独揽域外荣光的诋毁,让雪家承受了莫大的重压。

宫宓没想到,在他看来天经地义的一桩小事,酿成了两家的悲剧。他扪心自问,作为一族的宗主,他失了职。出于私心,这段心事没有载入疆域府的案宗,他逃过了加害之责而免于受到波及,可日后,他还有什么颜面安身在这宗主之位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