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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阳初生 第四章 功败垂成(一)(2 / 2)

滴水不漏——楚克凡才叹无功而返,楚司远又关闭了与外界的交流,独自转过了身,望向那冰冻的湖面,好像无论是雪家后人或渐生逆反之心的儿子,他都不担心,不在意。他无所触动,没人撬得开他的口,他的心事,何时才能显露?他的眺望,含有什么深意?

所求之事急不来,急躁只适得其反。楚克凡正要退下,见楚曦然的身影飘了过来,他不好好养伤,来别院做什么?楚克凡忽地抱了一丝期盼。

楚曦然走近,斜了楚克凡一眼,就像知道了他为何在此。

“父亲。”他冷冷唤了一声。

楚司远转了脸,是只对儿子展现的慈父之笑,他抚上早已高过他的孩儿的臂膀。

“听说你受了伤,怎么不好生休养?”

楚曦然看似不领父亲的柔情,面色稍显僵硬:“父亲,宫家惹了大祸。”

楚司远无动于衷:“宫家何人,闯了什么大祸?”

“父亲素来与宫家交好,当真一点都不知情?”

楚司远显得十分无辜。

楚曦然一字一顿道:“这位惹了大祸的人,曾与父亲情同手足。”

楚司远忽地笑了:“曦儿你糊涂了,宫家事务为父早已交托于你,现今哪还有为父能称兄道弟的宫家兄弟啊?”

楚曦然直言:“父亲这么快就割舍了昔日旧情?难道父亲都忘了吗,那位列疆域使副统领的宫家叔父,宫丞!”

“他早已抛弃了世间,我与他不是同路人了。”

“是宫丞,一手策划了谋害雪家先主夫妇的惨案,证据确凿,由统领大人亲查。不日,他的罪状就将昭告于世。”

楚司远很是平静。

“这对雪家来说,当是一件好事。不过宫丞早不属宫家中人,更莫提我与他的旧交了。”

那就莫提宫丞。高文全呢?是他奉宫丞之命,三番五次伏击雪宗主与牧姑娘。父亲与他交情匪浅,一直有书信往来,难道不正是在他助言后,父亲才转了念了却我的心愿?父亲到底借此事,与高叔一同在谋划些什么?”

“为父亦想问,他这般贼胆,一面劝言助你,一面背地筹谋是为的什么!”

楚曦然刚想反驳,楚司远叹道:“为父知你为何气,这宫丞与高文全屡次加害你心悦之人,差点害你也死于非命,你就凭为父改了小小一个主意,怀疑为父与他们有所勾结。可是,曦儿,你是我的儿子,父亲知你心意坚定,父亲只想你活得比我好,怎会要你死!”

楚曦然颓然失语。

只三言两语,少主败局已定——楚克凡不免泄气。他心下更多的是遗憾,本以为卷宗亲手交到吴道白手里,能逼这雷打不动之人露怯,却反被他钻了空子。少主心性太过直率,现下罪责已全扣到了宫丞与高文全的头上,他父亲轻易将牵连撇了个一干二净!只是不知,少主是否会被这番挽辞说服。

楚曦然嘴角露了一丝疲倦的笑意。

“作恶总会留下痕迹的,藏了这么多年,终究是暴露了。父亲不觉得,这般费尽心机只为掩盖当日的错误,愚蠢至极吗?”

“看来你着急来见为父,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楚司远眉间有怒意。

楚曦然淡然道:“我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父亲,也落到宫丞那样的结局......”

“你就是这么回报你父亲的!”

两父子谁也不放过谁的视线间,飘散着浓烈的火味。旁观者从这对峙中,感到了两人的心底怀着激烈的涌流,翻腾搅扰。他们之间的隔阂,如同身旁这片冰封的池水,谁也戳不破那层坚硬的外壳,分明在那冰封之下还徜徉着流动的活水,却受到什么阻隔,切断了真情实感的流出。

楚曦然是为质问而来,更为挽回而来——这么显然的用意,楚克凡都能看清,生他养他的父亲却看不清。他正是夹在心爱之人与生身之父中间,努力寻一个心安理得的结局。

墨铸后人的怀疑是对的,楚司远动用过宫丞麾下的暗势力,他与宫丞之间一定有什么交易。可宫丞死期将至,楚司远为何不惧?他就不怕这位同伙死到临头,难耐酷刑,忍不住供出他这个勾连者么!

借着父子间奔腾的火气,楚克凡隐隐流露出恼意。

所愿未能得偿,他必须先修复方才一时自满暴露的可疑。

“少主不可对宗主失敬。少主需好生想想,疆域府以揭露天下不法之事为己任,为的是天下百姓,少主立志投身疆域府,又是为了谁?”

楚曦然的愤意朝楚克凡投来。

“少主勿怪,在克凡看来,少主是受了他人利用。”

“你此言何意!”

楚克凡朝楚司远一拜:“宗主,记得克凡曾劝言,不可答应少主与那牧家小姐的亲事。那女子在葵家时就曾欺瞒过少主,克凡不得不怀疑,她是有意接近!”

“你胡说什么?”

“曦儿,为父知你护人心切,可楚统领所言有理。你看看自己的处境,那高文全不是将你玩弄于鼓掌之间吗!事到如今,为父就如实告知于你,为父也怀疑那女子有古怪。她在昭临就妄言引你入套,满嘴净是些无根无据的猜想,你以为她会真心待你,到头来不是狠心回绝了你?你听听看坊间的言传,为父本还不愿轻信,可你......罢了,为父乏了,你自己想想吧。”

眼前的年轻人深锁着眉,紧闭着唇,眼神闪烁不定,面色如同白蜡涂抹,使人不免替他感到惋惜。却是楚克凡愿意看到的结果。

楚曦然再未看父亲一眼,转身离去。他的身形失了主心骨,步子深浅不一,颓弱的气息压弯了他挺拔的身姿,背影如同一个垂头丧气的孩童。

遵奉宗主示意,楚克凡尾随少主而去。

出了杏开别院,楚曦然站定,倏地转向楚克凡:“你到底谁,有什么图谋?”

“属下的图谋,不与少主冲突。”

“你这是承认了?我房中的卷宗是你放的?”

楚克凡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父亲的过去,你究竟知道多少?”

“属下不过为宗主所用一年而已,怎会知晓他过去之事。连少主,他都不肯直言相告,敢问他又怎会将心事,透露给我一个外人?”

楚曦然冷眼打量着那张铁面,问道:“你打算如何?”

面具凹处投来幽暗的光:“属下倒是想问少主,打算如何?他是你父亲,少主为何非要与父亲作对,为楚家惹来横祸?”

楚曦然哼道:“你当真以为我是受人蛊惑?生自手握大权的宗族,身边处处潜藏暗流,这岂非和平之世的一大笑话!替蒙受不公之人还一个公道,为珍惜之人守护值得期许的将来,这就是我的打算!”

刚才遭受了沉痛打击的年轻人没有一蹶不振,倾诉满腔肺腑之言,身为过来之人,楚克凡岂会不受撼动。谁不曾是那满怀高志的少年郎?但并非谁人都可以遵从初心坚定到底。此言听来教人心生钦佩,但前路还长,楚克凡自然不敢全信,不过眼下,倒是可在这年轻人身上赌一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