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魔!哼,这事我也略有耳闻......刚继任就遭受这等诋毁,她的处境不妙啊。”清明闷声叹着,轻瞥雪湘若,见他已生出一头冷汗,眼里尽是情急之色,安抚他道,“她若在牧家,牧家自会护她,她若在墨铸,有密林之阵做为屏障,便是有人想强闯定也找不着门路的。”
“她早已回了墨铸,还好她回得早!可是有人日日在外讨伐,总是于她不利的,从前大家总得卖牧老太爷一份薄面,他老人家才刚走,这些人竟这样造谣!”
雪湘若刚从担惊之中回复过来,眼中又冒出了火光:“到底是谁在背后造谣诋毁她!”
“造谣者是谁,我有眉目了!师兄还记得在业宝那一日么?”
“业宝?你是说她被挟持的那一日?”
霜降点头道:“师兄叫我去追,待我寻到澄儿时,伊一已经逃了。可澄儿的神色特别的古怪,她还问了我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见到她的模样实在吓坏了,没敢多问,以为她只是受了惊吓,根本没当回事。细想,伊一将她掳走的那段时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这便是我方才想起的!”
清明忆起了些端倪:“的确古怪,她回来后态度大变,变得尤为坚定,往日对救治小雪公子的心魔顽疾,她都抱着姑且一试的谦逊,那一次,大为不同!是她么,伊一......”
“一定是她!妖言惑众,不是她最拿手的好戏么!触碰以血炼药的禁忌,棠梨都不肯多言,不是伊一还能是谁?”霜降沮丧着脸道,“若我当时多追两句,澄儿也不会将一切都憋在心里,大意了、我太大意了!怪我粗心,才将这事轻易放了过去!”
雪湘若听着,心中既有迷惘,又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惊恐。
他对这一切全然没有记忆!
他的记忆一片空白,无从回想他们说起的一切,他被告知伊一险些害了他们,具体发生的经过,他毫无知觉。他只回想起,霜降来后不久,他便被困住了。
他被困在一团泥沼中,四面都是凌乱的景象,又似幻觉又有几分真实,他却挪不动脚步,束手无策地被囚在其中,被迫观看着、亲临着那些迷离纷乱的场面。这种困顿而无能为力的感觉,直至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后才被打破。
随着那熟悉的气味靠近,他眼前出现了一根稻草,他伸出双手奋力抓住那根稻草,而后发现,那是一只手。意识一点点苏醒,他埋着头,看见了自己手上握着的一只渗着鲜血的手,手掌心有一道受利器割破的伤痕,熟悉的气味就是从那道伤口里飘散出来的。他擡起头,见到了熟悉的那张脸,他岂知自己嘴角边残留着一抹血污,只有舌尖,尚且流淌着血的滋味。他仔细辨识,辨认不出面前的脸庞上呈现出的是什么表情,只是略微弯起的嘴角,令他觉得那是一种欣慰的笑意。
分不清虚幻与真实的时日里,发生了许多事,对这许多的变化,他失却了感触。
清明的话音将雪湘若拉回到了当下:“......谣传的内容模糊,当出自伊一的作为错不了,可这时机选得太巧合,正是在她回绝了楚家的亲事过后......”
“师兄又在怀疑什么?”
清明不置可否,转瞬又打消了刚起的念头:“罢了,无端的猜忌,作不了数。”
霜降好生气馁:“什么狗屁训诫,明明是不惜牺牲自己去救别人,到头来还要被冠上这样的恶名。命是她自己的,她愿用自己的命去救谁就去救谁,这又碍到谁了呢?”她突然愤然道,“雪公子!澄儿遭受这样的污蔑,赖在你头上不算冤枉吧?”
这番归罪猝不及防,但雪湘若老老实实认下了:“不冤,自然不冤。这都怪我,若是我初到旗德时就提出绝婚,若是我当下便狠下心来阻止她随我一起,之后的一切就......”
霜降早就听腻烦了,她不留情面地反驳起这位昔日的玩伴。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与她撇清干系么?你可别忘记,你被世人称作狂魔时,是谁出面维护与辩驳,是谁在旁人都不敢轻易靠近你时,守在你左右。如今换成她遭人污蔑,还婉拒了楚家如此好的靠山——或许楚家听了这谣言都暗自庆幸着呢。世人不服她医圣之名,她就只是区区的墨铸主人,她在世间孤立无援,你若真心觉得愧对于她,就当与她站在一边!”
霜降的言语似尖刀,正中雪湘若的命门,没给他留出一寸退路。
霜降向来喜于言重,但这次,清明觉得他这小师妹之言不为过,不偏颇。年轻人一意以为决裂是为心爱之人好,却没过问他人的心意,留给他人选择的余地。她放不下的是他,与他是什么模样,余下多长的时日无关。
有的人,宁愿将整颗心都投入到短暂燃烧的花火中,也不愿等炽热的心变成烟火烧灭后的一地灰烬,在冰天雪地里空留下一片焦痕。
烧旺的火焰,映在雪湘若眼中,成倍地放大。
火光在他双眼里熊熊燃烧,清明禁不住想他是心魔又再次复苏。
“不管旁人怎么说,我绝不会让她孤身一人,我活一日,护她一日。”
清明庆幸,多虑了,这四起的谣言如烽火硝烟,重燃了雪湘若的心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