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窥幽第十三章借酒浇愁（三）
两人乘着夜色而来，寻觅医馆的去路时，天下起了雪。亏得怪老头一早料准了天象，嘱咐他们赶在大雪封山前抓紧动身，避过了苦困深山之险。
问过路，医馆就在附近了，雪湘若正庆幸雪才落下不久，闻人达就不停晃着他的胳膊，指着前方说：“小雪公子快看呐，那可是小姑姑？”
遥遥望去，两条街开外的一处屋檐上，立着个姑娘，雪湘若眯眼细瞧，身影的确熟悉。
“像是她。”
“嘿，小姑姑怎知我们要来，她这是在迎接我们么？”
闻人达说着，向远处之人挥着手，叫唤着，而那人影未见反应。雪湘若蹙起眉，他可不赞同闻人达的话，反是心中生疑，入夜后攀上房檐，这可不像牧梓澄会干的事。
走近了些，两人才发现少女只是自顾自地踩着瓦楞，乐着，没瞧见近处有人来。
许久未见她天真玩乐的模样了，闻人达感叹道：“这般开心，是遇上什么好事、噢！是雪，小姑姑最喜欢下雪了！”
原来她是在戏雪——雪湘若不禁莞尔。
自重逢以来，他就未见牧梓澄身上流露过半点孩童的稚气，他只道当年的小女孩长大了，自会顾忌言谈举止要庄重得体，不想被他人看轻，说她礼数不周、不念人情世故。他一贯熟悉的，深印在脑子里的形象，仍是那乖巧明媚、爱笑的脸庞，再见时，她沉静寡言，少见开怀的笑颜，令他不知如何自处。今夜不知她何故起了玩乐之心，重拾笑容，他真真替她高兴，一步都不愿挪，只想让这情景再多存延几刻。
忽然，她脚下失稳，该是踏了空，身子就朝檐下倾来，不及多想雪湘若便冲了过去。他翻越墙垣，腾空揽住了她，速度之快，让遇险之人都未来得及感知到自己险些坠落。
双脚点地，雪湘若心口落下一阵余颤，他刚低了头去，想质问她怎得如此不慎，却忍不住再一次屏息。少女雪白的面颊，充盈着粉润的霞光，明眸波动流转，带着迷离而魅惑的目光注视了他好一会儿，而后神情一变，眉眼弯弯，溢出全无遮拦与防备的笑意。
这就在这一瞬，刻在他心底的脸庞回来了！
“湘若哥哥？”她认出了他，轻唤了一声。
声音酥软带着些许慵意，雪湘若只觉得周身散落的雪片都要被她这一声呼唤融化了。明明就是多年来没变的笑容，明明就是他看多久都不会觉得腻烦的眼神，雪湘若却突然感到了不自在——好像他刻意隐藏起来的真心，被她看透了一样，令他仓皇失措。
他愣了半晌，才意识到她的神色极不寻常，他嗅到了她的气息中发散的酒气。
牧梓澄忽地擡起一只手，用指尖戳了戳雪湘若的脸，呢喃道：“是梦啊......”说完手便垂落胸前，一头枕着他心房，安详地沉落了眼帘，顷刻后，声息节律平稳。
她睡着的样子，令雪湘若重忆起了冰窟的情景。不同的是，那时他怀中传来的是微凉的、僵硬的触感，此刻，她的气息是温热的，整个人陷在了他的怀抱之中。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放下她不是，不放也不是，只担心急促而有力的、来自心脏的鼓动声会扰她美梦。
这时，雪湘若擡头见二楼窗旁，还有一个人影，那人影望着他们俩，又是惊惧又是不解。他再次运功，借着墙头跳上屋瓦。
棠梨见他径直从窗间而来，自觉挪开了身，不知为何着了魔似的，竟给这个来路不明的客人空出了前路。那人掠过桌前，打量了几眼东倒西歪的酒瓶子，随即步入床榻，将抱着的人小心翼翼放下，撑开被褥轻柔地盖上，将她的手拢进被子里时，他好似愣了一瞬，再接着又替她掖好了被角。棠梨无言地旁观这一幕，下巴都快合不拢了。
不顾她一脸惊状，雪湘若对这陌生的少女说道：“她喝醉了，就让她睡下吧。我看姑娘倒是清醒了，劳烦姑娘代为照看。”
“哦......”棠梨呆滞地应了声，才想起道谢，“啊，多谢公子相救......公子可是与她相识？”
“是。我就是来找她的。”
“难怪你们方才的举止......”棠梨自觉失言，雪湘若脸上闪过一丝腼腆，被她逮个正着，她忽然想起来一些事，又问，“你该不会就是，舍弃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救她的那个人吧？”
雪湘若从未见过眼前这个姑娘，摸不准她到底与牧梓澄有多少交情，但两人不顾深夜在此共饮，又似知悉他们之间的事情，应当还算可靠。他试探道：“她跟你提起过我？”
“那可不少！原来她死命地炼药，是为了救你啊。哎哟，真是没想到，也是位潇洒英俊的公子哥。既然你这么担心她，何不自己相守？”
姑娘一脸窃笑，显然亦在试探他，雪湘若不愁没招。
“我看你们喝酒的事，定是瞒着清明大哥的吧。好在她没摔下去受伤，否则让他知道你灌她醉酒，看他如何轻饶你？”
棠梨急道：“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她自己要喝的，我拦都拦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