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窥幽第十三章借酒浇愁(一)
先声夺人引得铁面男人岔了意,清明不失时机,以剑逼近。那人嗅出风动杀机,错开一步免了杀招。好敏锐!清明凌空变换招式,不留给对方出手的余力,抽回剑划向其胸前。铁面男人反手竖刀抵御,不比清明气劲强势,被他死死压制,逼退好几步。清明乘胜追击,对方灵活避让反应极快,但数招后不得时机还手,渐有落于下风之势。
清明步步紧随,剑剑杀招,逼得对方没有一丝机会辩解。
铁面男人在清明的猛攻下屡屡退让,清明瞅准佳机,趁其处于劣势,凝气剑锋,全力一击。同时,花府里出来一人,见到此景,随即从旁飞来,横笛隔入两人之间。
“住手!”
这声音清明识得,可蓄势全发如覆水难收,哪里来得及打住。杀剑一出,恐难避免伤及旁人,清明虽在闻得来人出语的当即,勉力收敛了内劲,回卸的气劲仍将横来阻止他的公子震退得险些翻倒。最后的一剑,稳稳当当停在铁面男人的鼻尖前,不剩一指宽,飞旋的剑气直灌耳风,铁制的面具坚定依然。
视线相触,清明如遭霹雳击中般,全身毛发直立,面具之后的目光......竟有几分眼熟!
“你是谁!”
那人的眼如铁冰冷,一身杀气比方才还强烈,他不答话,只僵持一眼便收了刀,转身走向公子。
受到剑气飞震的公子好不容易站定,捂住胸口喘息,铁面男人扶住他,询问:“少主,你还好么?”他的声音嘶哑、急促,却不为清明熟悉。
清明凝成一根铁丝的心弦弹指崩断,脑中所想轰然塌倒。他长吁一气,缚回长剑——是自己看错了,想多了。世上眼神相似之人何其多,不过短短一瞬对视,怎能妄下论断。
公子整顿片刻,方才得空回复,“不碍事。”他从前就知晓这个墨铸主人的护卫武力高超,今日得以亲身领教,心生后怕。此人杀意一经显现,好似不将对手置于死地绝不罢休,这回他及时收手,或许纯属侥幸。
“对不住了,楚公子。”
清明转过身来,抱拳道,不含几分诚意。
“清明大哥,你们为何打起来了?”
清明自是怀疑这铁面男人企图伤害他家小主人,楚曦然这般问话倒像毫不知情,清明只好转向铁面男人,高高地俯视着他,满眼警惕之意,就看他怎么说。
铁面男人躬身:“回禀少主,属下方才在府外等候少主,撞见一群枉法之徒,竟在光天化日下袭击两位姑娘,便出手阻拦。这位兄弟突然现身紧逼,属下直到现在也不知究竟。”
铁面男人镇定自若,全然没有历险后的惊慌,他语中不含责怪之意,亦不多为自己辩解,他看似意图化解误会,却对事实并无在意,他根本就没将不问由来险些杀了他的武者放在眼里,像个只顾好自己该做之事的铁木头。
这样的人,怎还会多管闲事?
“这么说,是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是你要谋害她二人呢!”
“清明大哥,这定是误会,这是我楚家的护卫统领楚克凡,楚统领,他怎会加害......牧姑娘!”楚曦然欣喜之色流于面庞,他这才发现藏在清明身后的人。
又是楚曦然——牧梓澄心下直叹巧合,只与对方浅浅致意。她这个当事人终于出面解释了一切,只怪清明太急太快,没给两人留出开口的机会。
两个姑娘无恙。清明见棠梨与牧梓澄在一起,想是她果真寻到了人,有几多疑惑在心,一时怕是问不清楚,只好先认了错怪于人,向楚克凡抱拳致歉。
“在下也是心系主人安危,楚统领勿怪。误会已了,我们便告辞了。”
“且慢!牧姑娘......”
“楚公子还有何事?”
牧梓澄转过头,楚曦然迟迟不说话,痴意望着她,眼里忽地止不住浮出了泪光,牧梓澄心头一颤,顿时不知所措。
楚克凡察觉少主异样,代答:“少主得知牧姑娘在己庐山遇了险,日日忧心不已,一直在四处打听消息。近来听闻,貌似牧姑娘的身影在昭临出现,我便陪同少主前来一探,少主见了牧姑娘安好,恐是喜极而泣。”
“哟,专程来找你的。”棠梨悄声在牧梓澄耳旁戏谑,想是一出好戏可看。楚家公子满眼的痴情是不顾一丝旁人在场的,棠梨第一眼就看出来他什么心思,他这般紧张姑娘的生死,情深自是无可挑剔,哪能不受感动。可牧梓澄令她的期盼落了空,不知何故,她从身边之人的脸上,只读出了回避与堤防的意味。
“劳烦楚公子挂心了......”牧梓澄眼神略带闪躲,忽又多加了一句,“我知道是何人害我了。”
楚曦然的泪光戛然而止,脸上凝起了惧意:“有人、加害你?”
“乌头帮。”牧梓澄淡淡说出几个字,凝望着楚曦然的脸。
清明心中一震,大略猜出了牧梓澄的企图,但她出言似有不留余地之嫌,却不知她究竟掌握了什么得以如此凛然。他暗自揣摩着华服公子的神情,见楚曦然一脸迷惘,对这三个字并无深想,只怕楚家公子抱有的震惊与疑惑,与他无异。
“方才出现在花府周围的凶徒,正是乌头帮的人。好巧啊,楚公子,”牧梓澄一眼不眨地盯着楚曦然,“你每回都出现得,好凑巧。”
楚曦然怔住了,牧梓澄的话语比寻常冰冷无数倍,和着这冬日的寒意,聚成风刃刀刀断骨。她怀疑他与那贼人有关系,怀疑他对她有加害之心,怀疑他对她的用情有假!
“你怀疑我。”楚曦然的神色没有闪烁,直直迎上。
“只有你最可疑。”
牧梓澄更是没有退让,仰起头,顶着楚曦然的视线,像是要看穿他的双眼背后,挖出他心中的真实一面。有些苦想她忍在心中许久了,总算能一吐为快。
“不妨说得再明白些。业宝深巷似迷宫,你却能分辨方位赶来出面相护,你一离开业宝,我紧接着遇伏险死,己庐山下设陷,我们被逼入雾林迷阵,方才被围堵,又是你。我的行踪好像一直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真的与这一切没有关系?”
楚曦然苦叹了一声,低垂了眉眼,眼中又渐渐泌出了湿润之感。
他看上去多么的无辜,多么的受伤,此刻他眼里的泪光,怕是也跟着变了滋味......这份无助的哀伤,令牧梓澄动摇,心慌,觉得自己是错怪了他。
无数的画面在楚曦然的脑海中接踵而过,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会至这般地步,他满怀希望来找寻她,见她平安,好生欣慰,攒着一件好消息,打算告诉她,到头来,没法说出口。
方才的小误会背后,潜藏着一个天大的误会。
楚曦然不知,此时再作辩解,是否还来得及挽回女子的信任。
他终于擡起头,委屈的泪光已收尽:“我承认,每次如此巧遇上你,是我派了人,追踪你的行迹。早听闻你在四处寻药,我就想找机会,见见你,也怕你碰到危险,能替你解围。现在说出这话,连我都觉得可笑,我离开业宝后,你竟遇上这么多险事,而我一一错过了,还谈何相护。我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但乌头帮,我闻所未闻。”
“在业宝你就派人......”
“不,早在旦焦。”
牧梓澄恍然念起那面迎风飘摇的楚字旗号。
“难怪你会知道雀头羽莲的事情。”
“商号例行的汇报上,掌柜提及有位年少女子,在寻找极为罕见的外域药材,我多问了两嘴,猜到是你。掌柜说,你大概会根据他的建议去往束嵩,我便动身去寻你。途径徽城,偶作停留,是真的偶然撞见了你在城中避雨。从那时起,我就一直跟着你。”
“你当真与乌头帮毫无干系?”
这话问出口,牧梓澄自己都觉得多余,她知道的,楚曦然历来行事磊落,从不遮掩心中真情实感,他已全然坦白,毫无避讳,还有什么可问的呢。
“你可还愿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