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方面，借药性克制你体内的魔性，以药效之功助你蓄养精元，你便不会在无力抵御时陷入狂乱。另一方面，趁药物生效之际，我等运功传气入你经脉，催发你自身真元行生化之用。两者相结合，可使你免遭魔性制衡，有平顺回复精元的余地。
“只是这法子未经验证，我亦不知它行得通与否。要不是我那乖徒儿如此之快就找齐了药材炼好了丹丸，我本不打算冒险一试，没想到，这一试，真成了，不枉我一世英明！我那小徒儿现在就盼着你早些醒来，你瞧瞧这一堆堆的小瓶子，每一日都不同，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我不得弄错了时辰弄错了药量！没想到有这一日，我竟被自己的徒儿使唤来使唤去。”
当是自知逃不过一死，绝处拐弯又逢新生，雪湘若感慨万千，到底是造化弄人......
万幸他做了那番决定，不枉他拼了命相护，胸中漫开一腔暖意，只要心心念念的人还活在这世上，他就知足了。没想到不光如此，她还将他一并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不敢让旁人察觉他的触动，雪湘若紧接着又问：“老前辈怎会收了澄儿做徒弟？我还以为你与她爹爹有过节呢。”
“这个嘛......”怪老头掩饰着脸上的尴尬之色，他怎好意思将逼迫牧梓澄拜师的经过说出口呢，只好避轻就重道，“那档子事算不上过节，我是看她有些资质破例收她为徒嘛！我这辈子苦心钻研的玄妙之道若无人传承，岂不白白浪费了？说起来，与她爹相比，你爹才是得罪了我，没错，你遭此劫难，他才是那罪魁祸首......”
聆听怪老头诉说往事，雪湘若恍然如重生，人生之喜悦与惬意姗姗来迟，这在他一心执着于报仇之事后，许久未曾体验了。在他昏睡的日子里，己庐山上与山下，发生了好多事，他捡回一命，喜获奇药暂时地压制住了魔性，一切都那么令人心怀向往。
更没意想到的收获，还在之后。
怪老头早听闯入山中的几人说起这个雪家小宗主的事迹，多年来他挺着一副走火入魔的躯壳茍活在人间，世人不解的是，凤王山的老山主多年前就宣告四方不再收徒，竟不介怀雪家小子这般模样，破了例。个中理由，其他人自是想不出，怪老头活得算久，有几分猜想，老山主定是念在曾与上面那位故交有过命的交情，不惜承受周围质疑的目光。
可惜老山主仍是对这新徒束手无策，雪家小子三番两次魔性发作，险些酿成大祸，如此放任下去，只怕会给旁人引来杀身之祸，尤其是他那小徒儿，费尽心机想为其根除魔性，他还指望这小徒儿将他的所成传习下去呢，怎能由得入魔之人累及无辜。
这小子自称在冰窟中为给他小徒儿续命，利用了体内的魔性，他百思不得其解。
探问究竟，雪湘若相告曾在鸣丰与尊文山庄曲家大公子有过一段际遇，他不识得这些后生，但听雪湘若说来，当今天下论剑术，除剑神以外，无人能出曲家这位公子之右，连曲老庄主都骄傲其子青出于蓝。
“曲兄教予我一心决，修习此法或可操纵魔性，但此法有未知定数，即使熟稔也不确保能自如转化操使魔气，为防牵连旁人，我一直不敢胡乱强求。”
“这般说来，当日在冰窟，你是万不得已？”雪湘若不得不承认，自是心怀后怕，以为怪老头要责备他意气用事，怪老头听后却大笑起来，“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怪老头不似常人，早对个人生死看透，游走在俗世边缘，对世间趣事抱有永不停息的好奇之意。雪湘若自认见过几位奇人，怪老头算得上其中，智识最为高远、心性最为古怪的一位。
怪老头察觉出雪家年轻的宗主在武学上禀赋超群，是个习武的好胚子。他父亲当年的勇猛世人皆知，母亲亦出自武道名门，从出生起，族人就盼着他日后承袭父母之威名，成为武道榜上留名的宗族子弟。若非历经家中变故，好生习武到这般年纪，天下间或不剩几人能当他的对手。他沦落至此，永远无法摆脱这一身魔性，好在福分不浅，先是得到凤王山主的垂怜，后能与曲家英才结缘，蒙受指教。现如今，他又误入了己庐山，怪老头仔细掂量，若出手给他些指点，指不定能助他日后摆脱世人的唾弃。
他接着问：“你现在还能同那日一样，操控得住你体内的魔性吗？”
雪湘若回想了片刻，已是想不出如何运功才能如那日般精微，摇头道：“不得要领。”
怪老头酸道：“人给逼急了果然潜力巨大，看来你对我那乖徒儿真叫情深义重啊......”好在他双目失明，看不见雪湘若的神情，四下无旁人，年轻人倒没有急于否认，“......初见成果，你有所好转，可是魔性根生永生不能尽除，药再灵，也只可暂时使魔性臣服。不如你趁着在我山中调养的闲时，仔细琢磨曲家后生那妙法，这里避世清静，断不会连累旁人，有我在旁指点，兴许你突破这一关，反能将一身魔性为己所用。重拾武学、追求武道巅峰，我看未必遥不可及！”
“老前辈此话当真？”雪湘若眼神骤然明亮，他本不该心怀任何期待，奈何怪老头高深莫测，常会生出奇异之想，他所期许之事，于他而言简直是天大的诱惑。前有曲遇明支招，后有怪前辈指点，他若能重回武道，查明真相手刃仇敌，定当不在话下！
“当持一颗平常之心，魔性便能在你掌控之中。你若心有杂念，也难逃魔性扰乱心智。”
平常之心——雪湘若苦思不明，何谓平常？
难不成，怪老头的意思是要他放下复仇之事？好不容易捡回一命，在老前辈的帮扶下，或许真有机会回到从前的生活，要寻一颗平常之心，难道该抛下已经踏上的这条路，改道而行？
重拾武艺意在复仇，重拾武艺需怀抱平常心，这何其背离，怎能兼得！雪湘若心中互生两股势力，不断纠缠，如同他清明的真元与狂躁的魔性。好不容易驱赶了心中的顾虑，他想通眼下要紧之事，是一心跟从怪老头的指示，好好定下神来，熟习那操控魔性的心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