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窥幽第五章冰窟续命（三）
天还未亮，清明又是一顿狂敲，响声震得怪老头一头枯发都跳飞了起来，怪老头无法忍受这般催促，终于随他一同动身出了草庐。
“大小子，你还是人吗，你几个日夜不睡了？怎么还能这般生龙活虎。”怪老头哈欠连连，伸展了一番筋骨，随同之人却异常清醒。
他感觉出来这大高个儿的武人具有异于常人的警觉，却怎么也想不到此人是世间顶尖的暗刺者。他们常年在深夜伏击目标，经多年训练，练就了对风吹草动异乎寻常的敏锐之心，他们可以为刺探目标几日几夜不眠不休，也能抓住每一段能小憩的片刻，维持住身心状态。
清明自然不会透露他的真实身份，他需要让其他人知道，他不过是墨铸主人的侍从。
“老前辈还是抓紧些吧。”清明不理会怪老头的好奇。
怪老头恰是个对他人并不真正挂心的人，他的好奇仅维持了一瞬，便戛然而止。接着他一跃而起，清明立即追了上去。怪老头身法轻盈，不靠眼力就能识路，清明跟随他越过足足一人高的芒草斜坡，往山下的方向而去。他想，怪不得上山时，发现哪都不见行人之路，原来怪老头在山中穿行，根本脚不点地！
“老前辈这身轻功实在不俗！”
“那可不是——也不能叫你们这些晚辈小子看扁了我！”
“不知前辈这功法，承袭自哪门哪派？”
“无门无派！老头子我不过是眼瞎后，怕被这地上的石子杂草绊倒，才不得已改成了草上飞，日日下来，身法见长。”
怪老头也是分毫不透露自己的出身。他这把年纪，身手还如此矫健，清明作为后生不得不叹服。
怪老头说，这己庐山麓的野林常年雾气不散，是由于林子的南边土地上有一道裂缝。那裂缝底下是一处洞xue，或已存在了千百年，洞xue中常年凝冰，形成了一个冰窟窿。冰窟里的寒气从地底浮升，湿气到了地面聚成薄雾，被繁茂绵密的树冠屏障压在半空，人行之处无所不至。
原本这道地缝不足一人宽，林子里的雾气也轻薄，稍有不慎行经此处，顶多不过是一脚踏空，卡在缝口，不至于跌进冰窟出不来。
裂缝是在二十多年前，姓牧和姓雪的那两个小子到来之后变了样的。
“那时我还不瞎，不必借助铜铃警戒外人。有一日，突然就听见震天动地的声响，我便顺着这声音的方向下了山去查看。我见有两个年轻的小子被困在了阵中，姓雪的那小子应是为了破坏我这迷阵，想从这地上寻找别的出路，操着一杆长枪就往迷雾中劈了去。
“他借一道道气劲正好迎上了裂缝，硬生生被他劈出了不下丈余宽的裂口来。这便是我在山崖上感受到的那股强烈震感的来源。我达到之时那小子还没准备停歇，被我厉声止住他才肯罢休。
“我被这俩臭小子气坏了，只想给他们点教训尝尝，没想到姓牧的那小子油嘴滑舌，坚称他们二人并非被困迷阵，而是为了进入这地底下的冰窟去寻找什么千年的铸石，还与我聊起了林中阵法，诱引我讨论起了布阵之说。他谎称懂得更加高明的布阵之法，故意激起了我的好胜之心，我转眼间将此事撇下，一心等他与我比试，谁料他不过是信口雌黄骗了我借机逃去，之后我全然没顾得上这裂口被破坏之事。”
“老前辈怎就如此确信我家先主欺骗了你？说不定那冰窟中，真有什么千年的奇物。”
“哼！有或没有压根就不重要！那小子骗了我就是实情，我管他找什么泥土石头，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后来裂缝增广致使当初的薄雾变成了浓雾，我只道是寒洞之气日积月累往外溢的结果，若不是我那小徒儿可能路过此地，只怕我现下也想不起来这档子事。”
什么可能，他们肯定是落入到那冰窟里去了！清明已摸清这怪老头不过是性情古怪、并非奸邪，不再故作庄重掩饰怨怼：“老前辈，你怎能将如此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我我我、这能怪我吗！还不是你们乱闯进来的，我不与你们计较就算是好的了，哪里有到了别人家里来捣乱，还责怪主人的理！”
“我家小主人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可让我如何是好！”
怪老头被他凝重的声势弄得心慌气短。
“你急、你以为我就不急吗！老头子我可是许多年未收徒弟了，这女娃娃天赋不错，我还指望她给我传承绝学呢！她若死了，对你来说不过就是失去了个主子，可我此生所学就只能陪着一副躯壳进棺材里去咯。你说是你损失大，还是我损失大？”
这怪老头自有一套看待人与事的章法。可，人与人之间岂止是志同道合或传承技艺如此简单？清明虽不能首肯怪老头的说法，但觉得大可不必在这上面与他耗费口舌。怪老头话说得太糙，总归还是要念着些师徒情分的，这份不多的心思，对他来说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