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全对他突现的莫名神采很生纳闷,见他盯着窗外,目不转睛,便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灼热目光的尽头指向对街供路人休憩的凉亭,亭中恰有四人停驻,正忙活着收起伞、拍打着被雨水沾染的衣衫。看来是撑伞赶路的半途中,不敌雨势骤变,临时逃入此处避雨。
亭中三男一女,皆是面生之人,高文全一时拿不定主意楚曦然是认得其中谁人。据楚曦然脸上从不曾撞见过的喜色,他隐约有了猜测。
高文全对心中的揣测不露声色,问道:“公子可是识得亭中路人?”
楚曦然这才回过神来,露出腼腆的神色:“正是!竟没想到会在这里就遇见她。”高文全见状,佯装要猜测哪位是少主的相识之人,楚曦然不等他开口,急忙为他示意,“是那姑娘!”
高文全笑了起来,直言从没见过他这般兴高采烈的样子:“能使公子露出这样的欣喜之色,看来这姑娘不简单啊,公子可愿跟文全说说。”
楚曦然不知为何压低了声音:“不瞒高叔,亭中那位姑娘就是我意中之人。”
“哦!这就是公子执着央求宗主、说与亲事的那位姑娘?可真是巧了,能在此处遇见,看来公子与这位姑娘有些缘分呐。”
楚曦然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缘分?算不算得上呢......父亲迟迟不肯答应为我说亲,看来是有缘无分了。”
“这是为何?宗主向来不愿对公子的亲事多加干涉,公子好不容易有了心上人......”
“她,是牧家之人。”楚曦然小心翼翼地道出了女子的身份,关切着高管事的反应,果然在听闻牧家之时,高管事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异之色。楚曦然没有放过这微小的异样,追问道,“高叔也认为不妥?”
高文全不置可否,与牧家来往本就属于楚家禁忌。怪不得少主难得有了意中人,宗主迟迟不予允诺。他听闻少主为与牧家和好,苦苦恳求了宗主两年,仍是求而不得。少主这般执着,令他心生疑惑,这牧家女子到底......
“依文全所知,出身牧家嫡系的适龄女子,唯有紫泉先生之女吧?”
“高叔猜得不错,正是她。”
高文全警觉了起来:“你与她在葵家相遇?”
“没错,我与她虽是萍水相逢,但绝非一时心血来潮。高叔究竟认为此事有何不妥?楚牧两家的陈年旧事,早就是时候该了断了。她不问过去的种种恩怨,治好了葵宗主的顽疾,连葵家都决计放下过往,愿与牧家重归于好......”
高文全面露疑色,迟迟不语,楚曦然见他的神情非比寻常,又不肯轻易表露态度,只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他越发好奇:“高叔可是在怀疑什么?”
“这......文全确实不敢妄言。”
“高叔莫不是碍于我父亲的态度才迟迟不愿明示?”
高文全试探道:“那你父亲对你的心意究竟是何意思?”
“父亲虽未赞成,却也没有反对。他总说让我再多等些时日,我看他并非是针对牧家。他拖沓了这么久,只是不情愿放下脸面,主动求和罢了,他心里还有难以放下的苦闷。当年我只觉得牧姑娘年岁尚小,说亲之事也不急于一时,可眼下已过去两年了......”
高文全像是知悉了来龙去脉似的,忽然大笑起来:“公子的看法十分到位,宗主他的确难以放下身段。不过文全又不是楚家之人,自当是站在公子这边的。我看此事宜早不宜迟,两年过去了,难保......公子你看,她身旁的那个男子,有些事,我们还需弄个清楚才是。”
楚曦然这时才留意到她身旁的几人。
他一眼认出了那个身形高大的护卫,在葵家就是他跟随牧梓澄左右。另有一老汉身负一柄大刀,举手投足都像是在数落着遭遇的晦气,楚曦然一时摸索不到他的身份。最后就是高管事指给他看的年轻男子了,他印象中搜寻不出任何相似之人,雨雾中更是难以辨认。只不过就是隔着距离,他也能感觉得出来,那少年人气态安然,身姿挺拔,无形中透露着某种底气,他一观便知这男子出身不俗,定是宗族子弟。联想到日前听来的传闻,他断定此人就是那雪家走火入魔了的宗主。
楚曦然把这番猜想说给高文全听,高文全点头附和,心中所想与楚曦然相同。他也有感那少年人不似无名小辈,根据传闻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高文全倒是对老汉的身份知之甚详,不正是多年前跟随在牧紫泉身边的天湖刀客闻人达么。他虽好些年头不见闻人达出过墨铸,然而那刀、那身段,他绝不会看走眼。
如楚曦然所示,那高壮的武者是墨铸主人的护卫,而闻人达也下了山来,来自墨铸的这一行人与雪家宗主在一块,出现在徽城,实在是不难令他心生疑窦。
高文全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猜忌,将目光转回到面前、紧紧盯住陌生男子的少主身上,他沉默地注视着亭中之人的一举一动,似是想要凭借眼力,拨开重重雨帘,看穿对方的态度。
亭中避雨的男女之间看似交流甚少,无论是距离还是厚重的雨声,都使人听不清,看不清。只不过旁观久了,偶能察觉出,两人似有若无的互相关注。
一阵心慌之意袭来,楚曦然捏紧了拳头,眉间交缠。
高文全看透了他心中的顾虑,主动提议道:“公子莫急,现在下结论未免过早。公子看这样可好,我派些人手去查探清楚,看看牧姑娘究竟是否与人已说了亲,还有与这男子是什么关系?”
楚曦然的心被一团纠葛的乱麻缠绕,无法平静。他拿不定主意,担心若是真查到那男子与他心悦之人有什么关系,是否他会陷入绝境?此时他眼中全是对那男子心意的好奇,某种急迫的感觉压上心头,他只迟疑了一瞬便回答说:“一切就拜托高叔了。”
高文全会心地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