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饮赤莲第十章重出江湖(三)
天清日朗,和风如沐,这样的日子总会让人心生喜悦。晨间,尊文山庄弟子带回了传报,说是今日剑成出室,晏宗主与墨铸主人会亲自将新剑送来尊文山庄,请大公子试剑。
晏家再出私铸之剑,与上次相隔了十载,因而早在多日前,城中就传开了这个消息。这回,晏家后继的宗主又与沉寂已久的墨铸合铸,更是让鸣丰城众满怀期待。
曲遇明自是不必说,他苦等这一刻许多日,只待新剑握来,试试称不称手,他早早约上雪湘若,一同在竹园里等候。前日他劈碎的山石业已清理干净,门人又搬来了完好的新石,今日,他打算就在这园子里,以新搬来的岩石,小试新剑。
尊文山庄里的几位师尊都被请来一同见证这一盛事,众弟子便趁着这一日临时的休沐,在竹园门前聚满了人头,凑个热闹。大伙都翘首以盼,看看什么样的神剑才能配得上尊文山庄的金字招牌,看看这位得到小师尊青睐,却名不见经传的铸剑师又是何人。
围观阵仗颇大,雪湘若只好避开众人躲在一旁。自他异于常人以来,他便不喜在人群中凑热闹,想来也无人愿意与他这样的异类离得太近。习武之人谁不爱兵器?虽说他对这一盛事颇有兴致,也想见识见识这把崭新出炉的神兵的锋芒,一睹曲大公子运剑击石的风采,但与他人不同,众人的心思皆在这值得称颂一时的盛事之上,他在此,只为等他要等的人。
随着园外弟子的喧哗声逐渐响亮了起来,园内之人即知,久等的人就在入口了。路小野与清明一早代主人去晏家迎接,此时他们正为领头的晏宗主清出条道来。
早些时日,铸剑进入锻打阶段,牧梓澄将闻人达唤去了晏家帮忙,锻剑极需臂力,光是她来做这道工序,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做到百锻剑身。自初代主人以来,墨铸打造兵刃遇上这道工序,多由闻人达帮忙完成,晏家虽有百匠,但无一人能敌闻人达惊人的力道与分寸,铸给尊文山庄剑尊的利剑,唯有他来辅助牧梓澄才肯放心。
闻人达此时跟在晏瑭身后,他肩头扛着的,就是那乘放宝剑的锦盒。走在众人的夹道中,被簇拥着,他们双双眼睛瞪得溜圆,好似钉在了他身上,散发出渴慕的光彩。
闻人达一脸的春风得意,将锦盒高高举起。
众人的目光紧随他手上的动作,纷纷伸长了脖子仰望向空中的高盒,他自以为这是墨铸重出江湖的重要时刻!
“晏宗主有实力,也是爱才之人,此次合作定会让鸣丰又掀起一阵浪潮,此等殊荣落到遇明师弟身上,实属尊文山庄一大幸事!”
“诸位师尊过誉了,宝剑需配英雄,在下只不过成人之美。遇明贤弟寻得好金石,又遇到了一位好剑师,实在是天赐福瑞,应是晏家能在此事上有所助力,才是福气!”
“有晏宗主这番话在,我等日后也要烦请晏家赐恩,多铸上几把好剑了,哈哈哈......”
晏家宗主一至,便与尊文山庄诸位前辈寒暄起来,大有将风头抢过今日主角之感。曲遇明不以为意,此前既然约定好,要让晏家挣足了这份面子,他就知晓晏瑭不会放过这等大好的时机,向大家宣扬晏家的功劳,他只是觉得让实际花费了心血的铸剑师屈居人后,有些过意不去。
他径自与墨铸的小主人小叙了起来。牧梓澄既不打算加入热络攀谈的前辈们,也未提及墨铸的名号,她时而四下顾望,不知这园内有何事令她好奇。见其并未感到受了冷落,他放心了许多,想她能铸成他所想之剑,亦是不会在意那些功利之事。
晏瑭总算言尽了功高苦劳之辞,曲遇明抓住了他停顿的间隙,与师兄与同僚们介绍起了这位谁也不曾听说过的墨铸新主人。
“恍然数十载,墨铸已有了新的主人——却从未听过紫泉先生之立业有了传人呐!”
“对呀,这么些年只听闻牧老太爷有了传人,真没想到牧姑娘竟然也承袭了你父亲的遗业。”
“江山代有才人出!尊文山庄有遇明师弟这样的后起之秀,墨铸定然也有后继之人,只是未曾想,牧家医圣传人竟也是墨铸的主人。”
“都说人要精通一技之长已是不易,牧姑娘竟然横跨两技,但这技多在身不易精,在下倒是好奇,日后,牧姑娘到底打算要从往哪条道路?”
“紫泉世叔留下的这些事业,定是不能荒废,依晏某看,今日铸成此剑,正是墨铸之名重出江湖之际!”
晏瑭语出试探,牧梓澄只好婉转避讳:“此番合铸,墨铸不敢邀功,铸剑是为了答谢曲大哥救命之恩,若非晏宗主不拘小节开放密室相助,恐怕以我的能力铸不成此剑。”
“区区小事......这次墨铸与晏家合铸,堪比当年你父亲初出茅庐之时。今日之事可算是开了个好头!日后若需帮衬,晏宗主定会多加照拂墨铸的。”
“遇明师弟说得不错,这番盛况的确如同当年一般!晏家先主在天之灵保佑,他若是亲眼看到今日,定是要为晏瑭宗主感到骄傲的!”
“谬赞、谬赞,望各位前辈日后多加支持,我等晚辈必不负厚爱!时候不早了,该让遇明贤弟试剑了,此剑与遇明之般配绝非晏某吹嘘,待会儿还请各位不吝赏鉴!”
众人聚集,不免沉溺寒暄客套,牧梓澄不胜无聊,终于听见晏瑭说到吉时不待,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了曲遇明身上,她刚松了口气,心想寻个机会独自溜走,不再应付这等苦闷场面,忽觉手腕传来力道,有人抓住了她,将她拽着离人群而去。
这个熟悉的背影,令她雀跃起来。
于墨铸而言,新剑出鞘总归是一桩大事,这又是她真正以墨铸主人之名,铸成的第一把剑,少了他的见证,她不免会有些失落。片刻前,她在人群中不见雪湘若的身影,还以为他是不愿出现在这种场合。
他终是现身了,却只顾拉着她一起,将观赏曲大公子试剑的人潮远远甩在身后,他一句话不说,沉默的背影中散发出的气息并非喜悦与欣慰。他不像是要来祝贺她的样子,牧梓澄忽地忐忑起来,似乎对即将到来的责问有所预料。
待到四下无人时,雪湘若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里果然暗含几分严峻。
牧梓澄低下头,不想直视他的目光。
“你是害怕我么?”见她躲避视线,雪湘若问道。
“怎么会!”他一定是因为那日的狂暴而误会了她,“我是怕你、怕你怪我自作主张......”
“你是不该拿性命去赌的。”
果然如她所想,雪湘若还在意着那日之事。
牧梓澄辩解道:“我若说并非毫无把握,你相信么?”
“我相信你,但不允许你如此行事!你这样随意糟蹋自己的性命,弃之生死不顾,还是回家去吧。”雪湘若的眼中透出冷厉的微光,后面的话也不知是对牧梓澄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我现在已是废人,没办法再保护你了,你若有什么闪失,我要如何向太爷交代!”
听他这样说,牧梓澄心中无比沉痛。她原是预感到他会因她的鲁莽生气,而现在她终于听出了真正的缘由——他分明是在生自己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