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饮赤莲第四章走投无路(一)
闻人达烦躁不安地在客栈门口踱着步子。五月天的气候正值风和日丽,最是适合出门闲逛,可他这一日的大好心情,都被尊文山庄来的臭小子糟蹋了。他到现在都还没放下对路小野的怨怼,他气路小野不仅冤枉好人、口吐狂言,还害得他如今被困在这客栈里,哪也去不了。
屋内晚起的小雪公子刚刚用完早膳,他揽下了为名匠欧敬讨公道的烂摊子事,所以他小姑姑决心留在客栈,陪同等待路小野的消息。虽说没人非逼他一同等候,可他一个人外出又有什么劲儿呢?他下山不就是为了保护他们俩嘛!
闲得不是滋味,闻人达狠狠地咂了一嘴,把这一切的过错都归咎到路小野身上。
雪湘若见他这般不痛快的模样,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对不住啊阿达,都怪我闯了祸,你就别再跟小野兄计较了。”
“湘若哥哥不必理会,他不过就是发发牢骚。”牧梓澄最是了解,他这是在耍小孩子脾气,气来得快走得也快,只不过眼下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好拿来转移他的注意,“阿达,你不要在门口瞎晃了,若是无趣,去后院练练刀嘛。”
“哎,小雪公子,要不你陪我过上几招?”
一谈到练武闻人达就来了兴致,可见雪湘若又是笑着摇了摇头。他早就告诉过闻人达,现在的他没法再像小时候那样与他切磋了,可闻人达不懂他为何现在不能动武,以为他只不过是不乐意跟自己玩。老汉发出一阵哀叹,又往门外瞅去,远处人声鼎沸的闹市牵绊着他不安分的心思。
他瞧见远处出现了一大队人马,锦衣华服好不威风的样子,那气势那身段,不似一般练家子。
“嘿!哪家的小子们,真是气派得很啊。”这阵仗让他想起了幼年初入牧家时,目睹了武场里的弟子们,个个手握银刀,意气凛凛。他曾是多么渴望要加入到那群弟子中去,蒙上一层雄赳赳的武家气势,可终究他没能实现这个愿望。叔伯弟子们都因他不光彩的出身孤立他,他始终只能孤身一人沉浸在向往的幻境之中......
他看得出神,等他回过神来,那一队人马已经要走到他面前来了。
领队的那年轻人稍稍停下脚步,擡头看了一眼客栈的牌匾,确认无误,便径直走了进来。路过闻人达时,斜眼瞧了他一眼,看他背着一把大刀、一副随性的打扮,问也不问便擦肩而过,似乎很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领队身后的一大群跟班鱼贯而入,闻人达还来不及过问,他们便闯进了客栈,在领队身后围住桌前坐着的两位客人,将厅堂塞得满满当当。
闻人达挤不进身,只听见那领队之人冷冰冰地对属下人吩咐道:“画像拿来。”
突然被这么一大伙人围住,屋内两人不明就里,雪湘若下意识地将牧梓澄护在身后,向领头之人发问:“你们是什么人?”
领队用打量凶犯的目光看了几眼面前的少年人,一边比照手里画像,一边回他话:“鸣丰城卫府!”
正想扒开后面人群的闻人达一听是城卫府的人,立刻停了下来。他知道城卫府是干什么的。在旗德,城卫府的侍卫大都是由牧家武系弟子出任,那可是专管一城之安定的护卫队,一般人招惹不得,他们这是要遇到大麻烦了!
“晏家之人......”雪湘若狐疑地呢喃。
牧梓澄在他身后悄声道:“该不会是......”
“正是此人!”领队比对完毕将画像扔给下属,朝雪湘若昂起下巴,发号施令道,“今日丑时欧敬师傅被歹人所害,其邻人曾目睹你昨日鬼鬼祟祟在他居所徘徊,本府怀疑你与欧敬师傅之死有重大干系,阁下需要随我们回城卫府一趟!”
“这是个误会,他与欧师傅之死毫无关联!”牧梓澄急切地辩解。
城卫领队丝毫不留情面:“本府有人证口供,他与欧老师傅之死有没有关联,带回去审审便知。”
“你们并无实据,怎能随意将人带走!”
“你这小姑娘好大的胆子!城卫府身负肃清要职,审人自是讲证据的,用不着与你交代!”领队朝属下人一声喝令,“速将嫌犯拿下!”
“慢着!我可以跟你们走,不过在此之前可否容我问几个问题?”
雪湘若暗自琢磨着眼前这一切,觉得尚有若干不解之处需要弄清楚。他身为雪家宗主,自小便熟记城卫府的行事规矩,如今他名义上好歹也统管着雪家城卫府,对方这一番拿人的举动在他看来未免过于敷衍了。
“有什么话跟我们回府里再说!”
领队显然是不想再拖沓时辰,他催促着属下行动,这越发让雪湘若觉得他们行事草率,像是怕误了什么事情似的。
雪湘若只好明示自己的身份。
“你们确定能抓我走么!”他手中握着刻着雪字的腰牌,城卫们忽地都停了下来。
按照古来之约法,各家城卫府的权责只在本城事务,不得干涉其他宗族之人在辖域中行事。有这样一条一般规矩:若有他家宗族子弟在本城犯事,需两家出面共同协查,对方派来的特使未到之前,不可自私囚禁用刑,仅可派人跟随看管。
若事关位高者又另当别论。宗族间的关系影响着两城事务的往来,牵连到宗主本人,必是得慎之又慎,这在各家城卫府心中是不成文的约定。
雪湘若这块腰牌,一见便知非普通宗族子弟。其上不仅刻有雪字族徽,更镶嵌有传说历经了千年的玉石碎片,这玉石的翠绿光泽与众不同,乃是经过了上千年的风霜砺炼形成。原先完整一块玉髓,被远古的先祖们分割成十六份碎片,十六宗族之首分享其一,见此残片便知持有人身份。
“他是雪家宗主?”
“不会吧,这少年怎会是雪宗主?”
“那还有假,瞧这玉石......”
“没错没错,咱宗主也有一模一样的!”
属下们开始骚动,他们其中有的人亲眼见过晏瑭宗主所持令牌。
城卫领队此时识出嫌犯身份而大惊失色,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来自外乡的少年人,竟会是雪家宗主!他肃静左右,恭敬地带着同僚们行了一礼,为刚才的冒犯告罪。
雪湘若饶有兴致地看着城卫们慌乱的神情,嘴角浮现戏弄的笑意。
“你们作何如此着急捉拿我复命?欧师傅是怎么死的,由何种利器所伤,你们是否好生确认过,本疑犯可符合这些罪证?”
听雪湘若发问,领队身后的城卫们又发出阵阵议论。
“听闻雪家是使枪的......”
“没错,可欧师傅不是为枪所伤呀......”
“不会真是冤枉了他吧?”
“可邻人说,确实看到雪宗主出现在欧师傅住所附近呀!你说他又去那做什么?”
“没准是找欧师傅铸枪呢!”
“那也不会这么巧吧?”
“哎,你们犯傻啊,就算他使枪,也不是没可能用别的武器行凶呀......”
“嘘!别再说了,头儿命令不得外泄欧师傅的死因,你们这些不记事的!”
在此期间,城卫领队一直沉默不语,看上去像是在思虑什么。雪湘若看不出他脸色因何铁青,究竟是害怕得罪了雪家、不知该如何是好呢,还是有别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