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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饮赤莲 第四章 走投无路(一)(2 / 2)

领队用余光瞥了年轻人身后那姑娘一眼,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转而又心思凝重地皱起了眉,打消了方才的起念——雪家宗主一直将她护在身后,看起来绝非他能得罪的人。

片刻后,领队脸色忽见明朗,他朝雪湘若说道:“雪宗主提醒的是,在下思索良久,心想若是单凭雪宗主出现在欧家附近就怪罪于人,实属无理。实不相瞒,欧敬师傅并非是在家中身亡,可他的致命伤乃是......”他说到此处稍加犹豫了一瞬,接着斩钉截铁道,“乃是为刀所伤!”

他停顿在此,年轻人不明他相告此事意欲为何。

领队见状,心怀庆幸,继续说明:“方才我见门口有位老伯,他背上那刀的形状与欧师傅身上的致命切口很是相近。可否请教雪宗主,丑时那老伯在何处,可有身证之人?”

他这一言而出,城卫们纷纷扭头看向被他们挡在了外围的负刀老汉,发出窃窃私语的怀疑之声。

“什么!你们怀疑我?”

一片齐刷刷的狐疑之眼投来,闻人达顿感心悸,赶紧为自己辩驳起来,可无论他怎么解释,那城卫领队都不听他一己之言,只是死死盯着雪家宗主的脸庞。

原来他思忖半晌,是将目标移向了闻人达!

——雪湘若此时才惊觉领队的图谋,可领队的诘问他却答不上来。

入夜后,他们三人都各自睡去,他与牧梓澄都无法理直气壮地为闻人达做证。两人自幼受教宗族礼法,谨记于心的是,宗族子弟涉足杀伐之事是大禁忌,他们也深知这等事关人命的案子,须得谨言慎行,雪湘若身为宗主,他若要为旁人作证,更是得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雪湘若与牧梓澄无言相视,见她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他在心中直叹,这领队的眼力可真够尖锐,心思也实在细致,不过,他仍是猜不透,为何他们非得在这客栈之中拿下一人才肯罢休。

领队关切地注视着雪家宗主的一举一动,察觉出他未曾料到会遭这番逼问,脸色大为不妙,看似左右为难。对方既然沉默不语,于他而言便是天大的好消息!没想到这侥幸一击竟能得手,领队顿时信心大增,掩饰住心底的得意之色,擅作主张朝雪湘若答谢。

“多谢雪宗主解惑。那么在下就将这老伯先带走了!”

“等等!你们不能带他走!”

“姑娘莫要阻拦......看来在下还是详细陈述下原委为好。想必雪宗主该知道,此番被歹人所杀害的欧敬老师傅在鸣丰是何等人物,鸣丰乃铸造重镇,晏家身为表率,本就十分敬重各方铸造名匠,晏宗主今晨得知欧老师傅遇害大为震怒,命我等速速查清此事。按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来看,一来欧敬师傅死于刀伤,这位老伯一看便知是个使刀的高手。二来在下办案多年,这刀的创口与老伯所用之刀十分契合,在下有这自信绝不会看错。第三,据调查三位也是刚到鸣丰,一入城便发生了这等凶残之事,若说全是巧合恐怕任谁都无法轻信。第四,雪宗主与这位姑娘看来都无法证明老伯半夜不在客栈,在下相信,雪宗主不会明知故犯这等重罪,姑娘看来也并非习武之人,断然难为欧师傅的敌手。第五,看这老伯身份并非是宗族中人,按规矩,凡是非宗族之人与罪案有嫌疑,城卫府可自行带回审问。还有这最后一点,雪宗主心知肚明,在下也就不便多说了。如果以上有什么说得不对,雪宗主可随时指正。”

领队说得振振有词,牧梓澄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替闻人达解围,她望着雪湘若,眼里尽是求救之意,可雪湘若也只能丧气地摇摇头,自觉没有理由能够救他脱身。

领队的说辞有理有据,他故意不再提及雪湘若曾被目睹出现在欧敬居所的可疑之处,分明是给雪家宗主留个情面。雪湘若自知有理亏之处,若再阻拦,就要失了分寸。在场的这一双双眼睛盯着他,即便他身为宗主,也不能滥用权力替疑犯开脱,他们可不会放过这个最有嫌疑的人。

城卫们听完头儿的结论,见雪宗主没了气焰,不等下令,个个气势汹汹地摆好阵仗捉拿闻人达。

可闻人达不干,他可不是静待束手就擒的脾性。他见城卫们一个个围上前来,不等对方动手,就突地拎起最靠前的两名侍卫的衣襟,徒手拽起两人,将他们猛然扔向身后的人群中去。后面的兄弟们见状,纷纷去接那两人,没想到的是这老伯力道雄浑,又因惯势所向,成排的阵仗竟因承接这两人被压垮。闻人达趁他们忙得东倒西歪之时,立即从面前清出一条路来,可随后又有城卫涌上前来,他只好重拳击退上前之人,朝他小姑姑的方向跃去。

领队见弟兄们被欺负,甚是不爽,况且他好不容易为这使刀的老汉定下数状,岂能允许他逃了?他立即拔出佩剑冲向闻人达,嘴里却是对着雪湘若申诉。

“雪宗主,大伙可都瞧见了,这可是他先动的手!莫怪在下冒犯了!”

“是你爷爷先动了手又怎样?你们这群黄毛小儿,休想抓我回城卫府!”闻人达嚣张地回呛他,可那领队业已跳到他跟前来,挡住了他的去路,领队断然以为他要潜逃,而他不过是想要与他的同伴们待在一块。

“你若没做亏心事,又怎会惧怕跟我们回去一趟!”

领队出手精准,一剑刺来直逼闻人达心口,闻人达只得步步退让。他背后刚爬起的城卫们见自己的头儿出了手,便想在背后拦住闻人达。谁知闻人达早有预料,退了七八步,他骤然止住脚步,猛地一侧身别过直刺,接着就已避及领队身旁。领队侧脸对上闻人达,老汉的得意之色尽在眼中,一声冷笑随着一拳捶来。领队自是没想到,一个瞧着年近花甲的老头身手如此灵敏,可他训练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定步,错身,转剑去挡闻人达那一拳重击。

半路,闻人达却换了只手再出一拳。若是一般人,定很难避开闻人达这偷奸耍滑的一拳,领队的反应还算及时,虽然格挡第一拳不成,也没让闻人达那出其不意的第二拳完全击上胸膛。他闪躲的时机虽迟了些,但拳头落到胸口来,角度已有偏差,这一偏差至少让他卸了六七分力。不过总归还是吃了闻人达一拳,他被拳力震得后退了好几尺,吓得他的弟兄们纷纷上前帮扶。

眼前这些都不过是前戏。领队也是个血性之人,他一摆手让弟兄们退下,重振架势,似是要一对一继续迎战。闻人达一瞧,被激起了武斗之心,心想着这人年轻果然身子骨也硬朗,经他这一拳面不改色,还敢继续来战,有意思!接下来他可不会放过这一场好架。

领队见闻人达不紧不慢从背上拔下了刀来,起了势,心下一惊——观这刀这架势,只怕先前他是远远低估了老汉的实力。如今刀已出鞘,只能硬着头皮上阵,看看自己究竟能接下他几招。

要论闻人达的空拳与刀法,那简直是天壤之别。他的拳法纯属凭借蛮力,没有什么像样的招式,随对手攻来,依着临场之变而顺势出击,基本不出左右直拳,只不过他深谙聚力之道,哪怕是这分毫不出奇的笨拙直拳,受他全力一击,也只有瞬间倒地不起的结果。身手敏捷者懂得及时避开,那拳劲便是虚耗,再有心计者看穿这等拙劣的出拳,胜负便早已见分晓,只待悠哉悠哉消耗完蛮拳者的气力。

闻人达能跻身重禹境高手榜,自然不是凭着这无招无式的空拳。他自创天湖刀法,研磨演练至今数十年,讲究程度之极,与他的外在呈极度相反之势。

历年来,他每日都在针对数种武功路数,细细琢磨应对之招。刀、剑、枪、拳、棍这五大修行人数最广的套路,他都一一总结出了克制之招,用尽刀法的劈、砍、刺、撩、抹、拦、截七式。天湖刀法看似变幻莫测,招式繁多,其实皆是根据出招人的意图与漏洞而击短。闻人达身法也不赖,又将每一个套路与招式练至烂熟于心,收放自如,可随心所欲变换出招。多年来他心性纯粹,如孩童一般天真,专注力更是胜人一筹,凡与他过招之人,都会被他毫不顾忌退路的孤注一掷所震慑,气势上便先输了几分。

城卫领队也不能例外。人们自古都有以貌取人之陋习,先前与闻人达在客栈门口擦身之时,他根本没把老汉放在眼里,又怎会瞧出这个傻乎乎的糟老头会是人中高手。闻人达倒也并非故意藏艺露拙,他平日里就顽性显露,自顾自地活毫不顾及旁人眼光,任谁都会以为他就是个疯疯癫癫的粗糙武夫,没个正形,等到他的天湖大刀出鞘之时,才悔自己看走了眼。

阔刀与直剑正面过上数招之后,这客栈的大堂已被糟蹋得再无安坐之地。

优劣之势格外分明,闻人达仿佛就像戏弄小孩似的,招招防守,只让领队尽管来袭;可招招防守又如铜墙铁壁,弄得领队气喘吁吁,愣是摸不到一点好处,反遭自己的出力回弹,仿若陷入泥沼。

“嘿嘿!小子,你爷爷还没出招呢,你就累成这样,还要不要再来呀?”

闻人达见他身手渐停,觉得他恐怕是要认输了。

领队自知在这老汉手里,自己毫无半分胜算,对方只需真正出一招,他便再无还手之力。他断然没有理由跟这等高手在此处争勇斗狠,眼下逮住一个好让欧敬之死定案的凶犯才是最要紧的事情。他能爬上城卫领队之位,靠的也不光是武力——能屈能伸者方能成大事。

他只得抓住雪家宗主这根救命稻草:“在下的确不是老先生的敌手。斗武之事在下可以认输,不过雪宗主,疑犯之事还请莫再为难在下。”

雪湘若这才从这一番对决中回过神来。方才在旁观看得畅快,很有滋味,恨不得在心中为闻人达拍掌叫好。虽是闻人达先动了手,可他确实也是无力阻拦这场打斗,如今对方先低头,无非是想求他一个薄面,他又岂能不识大体。

领队先前那一番推证确实让人无法辩驳,只是他当然不相信此事跟闻人达有半分关系,但眼下,恐怕不得不做出些让步。

他思索了片刻,得出了最终的结论。

“这样吧,劳烦领队给我一个薄面,人我交给你,就在这客栈里看管,暂且不要将他带回城卫府。我亲自去查明真相,找出凶手,还他一个清白。”

话已至此,领队也不便讨价还价,但他坚持只给雪湘若三日时限。

“这等大案,在下不能作主任由雪宗主一直查下去,若是三日找不出别的嫌犯,那在下就只能将老先生带回去复命了!”

闻人达立即跳到雪湘若身旁惊呼:“小雪公子!你不要把我丢在客栈啊!小姑姑......”他又紧接着向牧梓澄使眼色。

经过一番惊心,牧梓澄觉得这似乎是个不错的权宜之计,反倒开始安抚起闻人达来:“阿达,听话,就委屈你了,乖乖地待在客栈里,反正他们也欺负不了你。我跟湘若哥哥一起去,定会尽快找出证据替你洗刷冤情!”

雪湘若想要阻止,他都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危险,怎好带她一起。

可牧梓澄打定了主意:“这事可是为了阿达!”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主意多,他们一起或许能快些查出个一二,再说少女倔强的神色,他拗不过。想着领队的三日期限,雪湘若妥协了。

事不宜迟,他决定马上出发。临走前他回了房间,出来后手中多提了一件布巾包着的长物。虽然他不得随意动武,可少了闻人达作陪,他还是决定要带着它一起,他的性命不值得稀罕,但......他神色凝重地看着还在安抚闻人达的女孩,握紧了手中的枪杆。

“澄儿,走吧。”

不知道牧梓澄在跟闻人达悄悄说些什么,原先闻人达还一副不情不愿的孩子脸色,在听了她几句话之后,立刻喜笑颜开,还大声嘱咐雪湘若道:“小雪公子,你要替我照顾好小姑姑哟,我也会好好在这履行我的使命的!”

雪湘若听了后,感到莫名其妙。但至少得了她这顿安抚,闻人达总算是愿意安分待在客栈里,他只愿闻人达不要再冲动行事,惹出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