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饮赤莲第三章深陷泥潭(三)
路小野正心急火燎地赶往未了客栈。虽然晨光才将近初照,可事态紧急,他等不得恩家沉溺枕间美梦。
他不晓得昨日是生了什么事端,恩家只字未提的爽了约,害他白白在食肆候了两个时辰也不敢擅自离开,等到华灯初上之时,他才着急着回到山庄,处理他日间落下的事务。
他心下不免有些猜测,不知恩家宗主是因他这不周的待客心怀不满,还是当真惹上了是非。
他原是打算今日再抽个空挡,径直去客栈寻找恩家,可一大早,坊间就传遍了铸枪名师欧敬暴亡的消息。这个消息对他来讲简直如天雷劈顶,这次恩家到访鸣丰,正是因他在欧敬老师傅那里,打听到了恩家先主仙逝之前的去向。
昨日与恩家有约,为的是将手中一件重要之物交予他,还准备将恩家引见给欧敬老师傅,好让他当面与干系人追忆往日之事,从老人家口中探问出有助于他追踪到当年之事的线索。路小野怎会想到,不足一日,计划全被打乱了。
更有惹他生疑之处,是从旁人那听来的传闻。据邻里所称,昨日大家目睹了欧师傅住所附近,出现过一个谁也不曾见过的陌生来者,他们描述的外貌打扮听来像是外来客。虽然他并未亲眼见过雪家年少的宗主,但心中不安的预感,使他不得不将安排提前。
怀揣着疑惑和要交予恩家的重要之物,路小野来到了客栈。
这间客栈是他按照恩家管事之命,专门包下来当作恩家宗主在鸣丰行动时的安身之所的。他私下觉得,这番安排难免过于铺张和招摇,不过听说恩家宗主有些不足为外人所道的隐情,也就只好听从吩咐行事,把一切都安置妥当了。
他踏入客栈的门廊,正想寻找侍者的身影,却正好见到一楼的厅堂里,有两位客人在用着早茶,是一位灵秀的姑娘和一位粗犷的华发老汉。皆是眼生之人。
路小野想这客栈里不应该有多余的客人,这两人准是同恩家宗主一道而来的同伴。他便恭敬地请教起两人的身份:“二位早,请问你们是同雪宗主一起来的客人?”
在座的两人看似对素未谋面的到访之人略有不解,也难怪,平日里这个时辰,少见有人外出访客。两人倒也没有不欢迎的意思,那年轻的姑娘回答道:“正是,请问阁下是?”
“在下路小野,乃是尊文山庄侍剑弟子。”
路小野寻思着,这两人会不会是雪宗主随行的侍女与护卫?可见姑娘气质脱俗,细皮嫩肉的不像是干粗活的,那老汉又过于不修边幅,想来宗族护卫也不会纵容属下如此随性。路小野实在无法定夺两人的身份,也就不便唐突地拜托通传之事。
于是他改了主意,向两人打听:“路某与雪宗主约好了昨日会面,可却迟迟不见他前来,不知他是有什么别的事情耽搁了,还是身体有恙?”
他问完,见姑娘与老汉面面相觑,似乎对他所言很是诧异。
姑娘迟疑了一瞬,反问他:“路大哥是说昨日没见着雪家哥哥?他昨日午后如约出门去了,直到傍晚才回来呢,听他说似乎一切都还算顺利啊。”
姑娘的话让路小野纳闷极了。可他觉得姑娘也没有必要故意欺瞒他。
正当路小野疑惑不解的时候,二楼廊梯处出现了一个高瘦的身影。路小野仰头望去,是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男子,脚步声轻巧,是常年习武之人的习惯,路小野心想,这位年轻公子应当是恩家新任的宗主雪湘若了。听闻新宗主已过了弱冠之龄,可他一副削弱的身形使人看起来,像个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年。
雪宗主似乎不准备下楼,只是斜靠在廊柱上,问来者是何人。看来他是被楼下的说话声扰醒了,整个人姿态慵懒,脸色不大明亮,不知是受了打搅不高兴呢,还是客居他乡昨夜没休息好。
路小野自报了来路。
雪湘若听完一脸莫名,脸上的疲倦之意转换成了警觉,他快步走下楼来,再次向来者发问:“你说你叫什么?”
路小野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姓名,见雪宗主默默地念叨着他的名字,让他摸不清头脑。
这位自报家门叫做路小野的男子,看起来与昨日见到的那位,在衣着与身段上相差不多,只有眼中显露的正气之色,与昨日之人显然分属两路。要说他才是那尊文山庄的弟子,谁都不会生疑。雪湘若思忖了片刻,问他既然自称来自尊文山庄,可有什么凭证。
路小野呈出自己的腰牌,给对方确认。
“确实不假......那昨日我见到的是谁?”雪湘若暗自觉得不妙。
他这低声的自问,路小野也听见了,可他又怎么会知道雪宗主这个疑问的答案呢?他正是前来问询昨日之事的,看来不如他原先所想,欧师傅的死另有隐情。
昨日心念不稳,加之遇见的那人性子急切,雪湘若这才想起他竟然忘了向对方确认身份,再说那人也不曾问起过他是谁。现在看来,那个自称“野哥”的人,并非他要约见的尊文山庄的小野。
“湘若哥哥,你昨日到底遇上了什么人?”
牧梓澄在一旁,看这两人略有僵持,忍不住催促雪湘若道出实情。昨晚见雪湘若回来时,只看出他有些疲惫,他不愿过多提起一日的遭遇,她便也没去多管闲事。路小野的出现才让她知道,原来雪湘若对自己,并非如她以为的那样坦诚,这不免让她觉得有些失落。
雪湘若心想,将人认错也算不上什么亏心之事,便如实回道:“如此说来,这位才是小野兄。昨日看来是一场误会,有位也是唤作‘小野’的兄台恰好也在食肆里等人,我们二人似乎都将对方误识作相约之人了。”
“雪宗主怎会没有确认对方的身份就行事呢?”
这话听起来是疑问,可暗含责备之意。路小野在心中捏了一把冷汗,身为一家之主,这位年轻人怎么如此不稳重,叫人如何放心才好。
“的确是我疏忽了......”
“欸,小雪公子哪里有不是,”闻人达抢着为他说话,“昨日小雪公子不是将自己的身牌给了我们当护身符了嘛!你就是见着了这路小哥哥,他也不认得你就是雪家宗主呀。”
路小野只能叹了声气,继续追问雪宗主昨日到底去做了些什么——方才听姑娘说,他独自忙活了一整个午后,这不免加重了他心中尚未亲自确认的猜疑。
雪湘若继续说:“昨日那位兄台,说他知道与我爹娘之死的有关之人,还来不及多作思量,他就将我带了出去。”
“你们去了哪?”路小野急切地问。
“欧敬老师傅家里。”
“雪宗主,你果真去了欧师傅家里!”
得到了亲口确证,路小野再不能怀疑他听到的传言,他脸上的神色越加不安宁了。
“这有什么奇怪之处?”雪湘若见他脸色不对劲,解释说,“先前小野兄与管家联络时,不是曾在信中提到过欧敬师傅么,他说要带我去欧师傅家里,我自然没有多想。”
路小野摇摇头。
他当然不是觉得这一切不奇怪,从雪宗主说遇上了一个不是他却与他重名的人开始,事情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再加上那人怎得如此凑巧,也把雪宗主带去见了欧敬,这更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样说来,正是因为他与你说起了欧敬老师傅,宗主才没有对他的身份起疑心......”
“没错。而且那人还说,欧敬是害死我爹娘的凶手!小野兄,这可是真的?”
雪湘若一提起害得他父母亡故的仇人,眼里竟有些发红。
若是换了旁人,大概以为他是思念故人,忧伤所致。可牧梓澄分辨出了他眼中之色的诡异,那不是常人泪涌前奏、眼眶的泛红,他分明是整个瞳孔都出现了血色。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忧,这似乎正是雪湘若口中所说的走火入魔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