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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饮赤莲 第三章 深陷泥潭(三)(2 / 2)

“既然说到此事,宗主可知昨天夜里发生了何事?”

雪湘若不知这是路小野的故意试探,纳闷地摇着头:“发生了何事?”

“欧敬老师傅被人杀害了。”路小野的语气有着出乎人之常情的平静,他不顾雪湘若呆住的表情,双目严厉地盯着他,似乎要从他眼中挖出真伪来,“不知雪宗主昨夜身在何处?”

兴许是路小野这一质问太过唐突,雪湘若一时答不上话来。

闻人达替他急了起来:“我说路小哥哥,这话可不能胡说呀,你这分明是在怀疑我们小雪公子嘛!”

“路大哥,昨晚我们一直都在客栈里。再说十六家杀人可是不赦之罪,湘若哥哥身为雪家宗主岂会明知故犯。”刚才虽目睹了雪湘若眼中的诡异血色,牧梓澄仍相信他绝不会做出大逆之事。

“入夜后可有人能证明,雪宗主人在客栈?恕在下冒犯,姑娘若非与雪宗主同处一室,又岂能断言他夜里也没出过客栈?”

路小野说完见姑娘脸上尽显尴尬。

“嘿,你这臭小子!敢对我小姑姑无礼,看我撕了你的嘴!”一旁的老汉,脸色说变就变,狰狞着说着就要冲上去动手。路小野吃了一惊,那老汉的嘴脸就像真要吃了他一般。姑娘见状一把抱住他胳膊,叫他不要闹腾。“哼!小姑姑你别拦我,虽说你与小雪公子本来就有婚约,可毕竟还没过门嘛,他这混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真是气死老子了!”

路小野自知这样的言辞有些失礼,可他已顾不得这些琐事。先不论欧老师傅与雪家先主夫妇的亡故有无直接关联,他的铸造之艺冠绝一方,可是鸣丰城内的一块瑰宝,如今几近安享晚年的古稀之龄,居然落得这般下场,令敬佩的后生难以咽下恶气。

“既然姑娘无法亲身证明雪宗主的行踪,那我如何得知欧敬师傅的死,与他毫无瓜葛?”

路小野没发现,雪湘若此时已目露凶光,雍容的脸色瞬时在他脸上失去了踪影,他冷冷地回道:“小野兄,你是冲着我来的,莫刁难她一个小姑娘!”这气势全然不似方才,随即他发觉了自己急躁的语态,稍加抑制着说道,“你可以怀疑我,不过我昨日并未进到欧敬师傅的屋里,也不曾见过他,更是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

“那雪宗主在他家院子附近徘徊,是为了什么?邻里之人说除了你,并无他人!”

雪湘若轻哼着摇了摇头,不慌不忙地陈述起实情:“昨日我只是代人送信,将那信放入欧敬师傅家门口的竹篮里,之后便离开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这怕是说不过去吧,雪宗主可是一家宗族之首,什么人敢劳烦你代为送信?”

“都说那人也不清楚我的身份了,那封信的确是按他的吩咐送去给欧敬师傅的......”雪湘若说着忽而一改常态,蹙起了眉心,似是在认真琢磨些事情,“说不定是因那封信——若说我完全与欧老师傅之死毫无干系,你断然不会轻信,实情如何,我定会亲自去查个清楚,如果小野兄想替欧老师傅讨个公道,还请协助我找到昨日误认之人。”

路小野见他言辞恳切又认真,像变了个人似的,继而不再与他较劲。他肯亲自出面去证明自己的清白,相信他不是在此演戏,他口中那个不明身份的人的确是眼下僵局的关键。路小野虽说不准,但隐约觉得这事里头恐怕存有什么误会,或许是他一时太过情急,错怪了恩家之主。

路小野朝三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恭敬一拜,说道:“路某方才多有得罪。这欧师傅乃是鸣丰的一块金字招牌,雪宗主理应是最清楚不过了,恩家先主所使的那杆长枪正是出自欧师傅之手,他不仅与先主夫妇的亡故毫无牵连,还与他们是忘年之交,在下也是一时间太过心急,唐突了,冒犯了,还请各位见谅。”

这时厅堂里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路小野想起,自己来访本是为了另一个目的。

“对了,昨日约见雪宗主,是要将此物交给宗主。”路小野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信封边角微微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这个是在下从欧敬老师傅那代为留存的,应是与先主夫妇最后的行迹有关。”

雪湘若接过这封陈旧的书信,忽然有些恍惚。

这就是他命人苦寻了若干年,只此唯一的线索,这些年的期望都藏在了这小小一封信中。

爹娘亡故的旧事,或许能凭着这根藤蔓摸出点结果来......他胸中溢出藏不住的悸动,就像手握打开昔日之谜大门的钥匙。

就连他身旁的少女,心神都随着他专注又彷徨的神色一道颤动起来。往事的真相就令他如此在意,对他如此重要么?

“这重要的物件安然交到了宗主手中,路某也就完成了使命,还请宗主日后慢慢再看。眼下,我们还是先把欧敬师傅的事情好好梳理一番吧。”路小野透过雪湘若的目光读懂了他的沉迷,马上将话题拉回到眼下,雪湘若只好暂时将心中的躁动压抑下去,细想起昨日的诡异遭遇。

昨日发生之事纯属误会,但那人显然预谋在先,欧敬师傅的死定然不是意外。

雪湘若后知后觉,自己莫不是在偶然之间,为欧敬师傅的死当了推手?到底是谁想要算计欧敬的性命,还让他无端卷入到了这是非之中?

话又说回来,若不是他行事不够周全,也不可能替歹人做了嫁衣。一股自责的心情涌上心头,雪湘若只觉得有些窒息,他觉得路小野的怪罪不过分,看来欧敬之死定与他代劳送去的信有关。

欧敬师傅技艺精湛,是其枪王雪家的御用铸枪师,雪家在这一事上承蒙了他老人家不少恩惠。原本亡父也是打算在他成人之后,拜托欧师傅替他打造一把称手的长枪,可没想到数年前相约好的两方,都没能等到约定实现的这一天。当年,雪湘若为替父母报仇苦练枪法,用的仍是父亲留下的遗物,父亲的枪对那时年少的他来说,过重、过长,可等到他长大成人之后,这枪又显得短了些,轻了些。他从不曾失了心愿,想着有朝一日也要恳请欧师傅为他铸一杆长枪,却没想到他与欧师傅的缘分太浅,来到鸣丰后竟然连面都没见着,对方便与世长辞了。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也许这就是上天对他的启示——他一个练功走火入了魔的废物,怎还敢抱这样的希望,连武功也无法再使,讨要上一杆枪,岂不成暴殄天物了么......如果的确是他做了帮凶,害得欧师傅丢了性命,站出来替欧敬师傅讨回公道之事,非他不可。

若是不解开另一个小野的身份之谜,就没法弄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雪湘若虽想着要为此事亲自出马,可他初来乍到又上哪里去寻那个人?此事还需劳烦路小野,帮他先打探出那个人的身份。

“宗主可否给我详细说说,那人的特征?”

“他看上去像是个有些身份的公子哥,估摸未到而立之年,应是习武之人,不过我没见他佩戴兵器。他要我唤他为‘野哥’,性子忽冷忽热让人捉摸不定......还有,不知为何,他浑身上下总是透出些邪气来。昨日我与他约见和分手之处皆是在尊文山庄附近,或许他常在那一带出没。”

“此人不敢明目张胆而是设局加害,他选的地方或许只是障眼之法。不过听了宗主这番描述,我总觉得这人似曾相识......”大家的注意力忽然都集中到路小野身上,期待着他能想出个一二来,只见略有苗头的时候他却摇了摇头,说是一时间想不出个结果。

“雪宗主放心,你描述的我都记下了,我这就去差人打听。路某在鸣丰撒下的眼线可不少,定能很快查出那人的身份,各位就暂时安心待在客栈里,等候我的消息。”

“那就有劳小野兄了。”

雪湘若话音刚落,路小野行了一礼便风火离去。

他想这路小野真是个雷厉风行之人,一大早为了欧敬师傅的事找上门来,坦率报出怀疑,也不怕得罪了他这雪家宗主。按这样的行事之风,困扰着他的那个谜样之人的身份,不出多久定会被路小野揪出来。

“湘若哥哥,你还好吧?”望着雪湘若紧蹙的眉头,牧梓澄不免担心起他来。刚刚他险些被人错怪为杀人凶手,后又得到了他苦寻已久的线索,大起大落最易引得人心神动摇。她方才亲眼见到过他眼中浮起的异样神色,他体内盘踞着令人不安的洪兽之说绝非虚言。

“不打紧的,倒是路小野说了些过分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雪湘若只是淡淡一言。他想起女孩被冒犯之时,他胸中顷刻燃起的怒意,可此时他又万般想遮掩起刚才的态度,只怕被她瞧出他心中的在意。

见他这样淡然,牧梓澄心想或许是自己多心了。不管是他浅现的魔性,还是他看起来生气地为她说话,他的分寸都拿捏的妥当。看来,魔性他早已能压制住,介怀她被冒犯也只不过是念及青梅竹马的旧时情分,不出常人情理。

“没想到你昨日经历了这么古怪的事。听你形容起那个奇怪的人,倒是让我想起了,昨日在晏家铺子里听来的传闻。”

“小姑姑说的可是那把奇怪的刀?”牧梓澄点点头,闻人达抢着说起来,“我刚才也想到这处了!小雪公子,你听我跟你说,昨儿个,我与小姑姑去晏家的铺子里,看看有什么稀罕的铸材,那掌柜的却与我们说起前些日子晏家错失的极品,有人用它铸了一把鬼刀,似会饮血,看起来如同有魂魔住在那刀中,会自己变化着刀身呢!我看他形容得邪乎邪乎的,与你说起那人时的神情很是相似。可是依我看呐,这种事就是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你看我这把天湖,当初我跟小爷爷寻到这原材时,也以为那湖中的异样是鬼神出没,最后还不就是块石头嘛,这世上人是人,鬼是鬼,哪有什么人模鬼样的人呀......”

昨日雪湘若歇得早,闻人达可憋了一肚子的见闻想要跟他絮叨,可他显然没有察觉出来,听他唠叨着的两人,心里想的都与他不同。

亦人亦鬼......雪湘若心想,这不说的正是他自己么?他确切的知道,这世上还就真的存在心里住了魔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