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卷起义庄门前的枯叶。
秋生和文才一前一后,身影被月光拉得细长,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空洞而沉重的回响。
他们是回来取那份传承的,那份能让道火不灭的希望。
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混杂着陈旧木料和香灰的气息扑面而来。
秋生的心猛地一沉,这味道不对,太冷了,冷得没有一丝人气,更没有师父在时那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和朱砂味。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灵堂正中的神龛。
那里,本该供奉着师父的桃木剑,以及他用毕生心血写就的《道火心经》手稿。
可现在,神龛上空空如也。
“剑呢?经书呢?”秋生双膝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颤抖。
他冲上前去,双手在冰冷的木龛上疯狂摸索,却只抓到一手灰尘。
文才紧随其后,他的眼神更为冷静,或者说,是哀莫大于心死。
他没有去看空荡荡的神龛,而是径直走向了那只巨大的香炉。
炉内的香灰堆积得很高,但最上面一层,颜色明显更新。
就在秋生失魂落魄之时,他终于在神龛前那片蒙尘的地面上,发现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不是用笔,而是用烧尽的木炭,潦草地刻画而成,字迹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决绝与洒脱。
“不用带,他们都会写。”
秋生反复念着这几个字,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什么叫他们都会写?
谁会写?
这世间,除了师父,谁还能写出真正的道火神符?
“师兄,你看这个。”文才的声音低沉地传来。
秋生回头,只见文才正用两根指头,小心翼翼地从香炉灰的最深处,拈起一片几乎快要燃尽的纸张残页。
他将残页凑到眼前,瞳孔骤然收缩。
那残页边缘,还带着一丝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光屑。
光屑呈凤凰之形,绚烂而庄严。
那是九叔道念最后的残留,是他将自己的神魂与心经一同焚烧,才可能留下的痕迹!
“焚烧的痕迹……不超过一个时辰。”文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师父他老人家,真是算得准啊。他知道我们会回来,所以提前把所有东西都烧了。连一件遗物,都懒得给我们留。”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秋生心上。
他猛地抢过那片残页,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能烧!这是师父最后的东西,是我们的根!就算只有一页,我也要把它留下来!”
“留下来做什么?”文才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留下来让那些邪魔外道抢了去,篡改经文,祸乱天下吗?师父焚书,就是为了断了所有人的念想!你现在把它留下,对得起师父的苦心吗?烧了它,立刻!”
“我不!”秋生双目赤红,死死护住残页,“这是传承的信物,是道火的象征!烧了它,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糊涂!真正的道,什么时候是在纸上的!”
二人怒目相视,义庄内剑拔弩张。
就在他们争执不下之际,异变陡生!
秋生手中的那片残页,毫无征兆地,自己燃了起来!
那火焰并非凡火的橘红,而是一种深邃的青金色,没有丝毫温度,却散发着一股令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威压。
火焰在纸上飞速游走,并未将纸烧成灰烬,反而像一支无形的笔,在上面勾勒出最后一道繁复无比的符形!
那符形一闪而逝,随即,整片残页才轰然一声,化作一捧极其细腻的飞灰,从秋生的指间簌簌落下。
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呆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捧灰烬落在地上,并未散开,反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牵引着,自动排列组合,形成了五个清晰的大字。
“道不在纸,在手。”
文才怔怔地看着那五个字,浑身一颤,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忽然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师父不是懒得留,也不是决绝,他早已预判了他们会回来,甚至预判了他们会为此争吵。
这一场自燃,这场最后的传谕,就是师父给他们上的最后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