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片在空中炸裂,清脆童谣骤然响起:“月光光,照四方,道士叔,捉僵尸,不怕雷,不怕霜,只愿人间炊烟长——”
歌声如钟,响彻夜空。
那黑雾惨叫一声,仿佛被千万根银针穿体,瞬间燃起幽蓝火焰,扭曲、翻滚、崩解,最终化作一缕焦灰,随风飘散。
院中死寂。
文才跪坐在地,喘着粗气,手中铃片忽然微微一震——一道极淡、极远的暖意,自北而来,轻轻拂过铃心。
他猛地抬头,望向北方天际。
那条由第九只纸鸢划破夜空留下的金线,此刻竟开始缓缓脉动,如同沉睡巨龙的心跳,一声,又一声,越来越清晰。
风起,灰烬盘旋不散。
而在义庄之外,枯柳之下,冥河艄公手中的残灯绿焰骤然熄灭。
他低语如叹:
“命轮……输了。”
他缓缓抬头,望向屋脊。
晨光将至,天边微明。
一道虚弱却坚定的身影,正从光脉尽头,一步一步,踏虚而来。
灰烬在风中盘旋,如碎魂未散。
义庄门前那株枯柳突然轻颤,几片本不该存在的嫩芽悄然萌出,仿佛死地生出了春意。
北方天际,第九只纸鸢划破夜空的金线终于贯通,宛如天河倒垂,直贯大地。
一道身影,自光脉尽头缓步而来——正是九叔!
他左臂齐肩断裂,断口焦黑如炭,显然曾遭雷火焚体;青袍早已化作残缕,贴着伤痕累累的躯干猎猎飘舞。
可那双眸,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明,像是洗尽三生尘垢,照彻六道幽冥。
“师父!”秋生哽咽着就要冲上前,却被文才一把拉住。
“等等……”文才声音发抖,“我还得确认一次。”
他再次取出那半块玉铃坠,双手合十,闭目低语:“若此人为真,愿铃鸣三声,以证魂归。”
话音落,铃片未动。
秋生心猛地一沉。
可就在刹那——
“叮……”
一声轻响,极微弱,却清晰入魂。
“叮、叮……”
第二声、第三声接连响起,如晨钟叩心,余音绕梁不绝。
文才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泪如雨下:“是师父……真的是师父回来了!”
九叔脚步不停,缓缓走入义庄院门。
他走过那块曾镇压百尸的地碑——轰然一声,地底青光喷涌而起,如龙腾九霄,直冲云外!
天地震动!
那青光在空中凝而不散,竟化作九层阶梯,层层递升,由义庄为基,笔直通往北方一座悬浮于云雾间的古老楼阁。
每一阶上,皆浮刻着密密麻麻的姓名——是这些年被九叔救下的村民,是文才秋生亲手超度的孤魂,是十里八乡口耳相传的驱尸口诀与安宅符文。
这不是天启之梯,而是人间道基的升腾!
冥河艄公立于柳下,手中残灯绿焰早已熄灭。
他望着那由百姓血泪与信念筑成的天梯,第一次躬身行礼,声音低哑如风中残烛:
“从此无神掌道,唯有众生同行。”
九叔站在第一阶前,回头望向两个徒弟。
晨光洒在他残缺的肩头,却不显悲凉,反有神性。
“最后一战,”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钉入地,“我不再是‘被选中者’,而是——被你们喊回来的人。”
他说完,踏上第一阶。
整座义庄地基震动,屋檐瓦片齐齐浮空三寸,随即缓缓托起,竟如舟行水面,随着天梯升起而徐徐离地——整座义庄,正化作一座移动道场,载着人间香火、童谣与执念,奔赴命轮之门!
文才和秋生仰头望着,眼中燃起前所未有的光。
可就在此时——
当九叔踏上第九阶,天梯尽头的楼阁深处,忽地传来一声清亮啼哭。
那声音稚嫩,却似蕴藏着开天辟地的力量,轻轻一响,便让万里云海凝滞,万籁归寂。
所有童谣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