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好衣服出来时,三玖已经把行李箱拖回了卧室,背包放在沙发上,里面的贝壳挂坠孤零零地晃着,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她站在玄关,手里拿着他的钥匙和手机,像每次送他去医院时那样,只是这次,眼底的光黯淡了许多。
“路上小心。”她把东西递给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触电般缩了回去,“手术……别紧张。”
“等我回来。”丁子轩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沙哑,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她的皮肤很凉,像块被雨水打湿的瓷,“等我回来,我们立刻就走,去海边,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三玖点点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转身走出家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看着防盗门“咔嗒”一声关上,像个沉重的句号。
直到那扇门彻底关上,她才再也忍不住,沿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不是不难过,不是不委屈。期待了那么久的旅行,像个刚出炉就掉在地上的面包,心疼得让人想哭。可她更清楚,丁子轩的白大褂上,不仅绣着他的名字,还绣着沉甸甸的责任——那些在手术台上等待被拯救的生命,那些在走廊里哭红眼睛的家属,那些只有他能握住的希望。
她不能那么自私。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丁子轩发来的消息:“等我。”
只有两个字,却像块投入湖心的石头,在她汹涌的泪水中,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三玖吸了吸鼻子,回复了一个“好”,然后把手机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一点温暖。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像在嘲笑她的失落。三玖站起身,走到厨房,把那些烤好的蔓越莓饼干倒进密封罐里,放进冰箱。然后她走到卧室,把那条新的蓝裙子叠好,放回衣柜深处,像藏起一个破碎的梦。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突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累,是从心底涌上来的、无处安放的疲惫。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锁传来轻微的响动。三玖抬起头,以为是丁子轩忘了带什么东西,却看到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车钥匙,白大褂的领口敞开着,眼神里带着点犹豫和……决绝。
“子轩?你怎么回来了?”三玖站起身,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医院那边……”
“我让董嘉先去处理了。”丁子轩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很烫,带着点没散去的紧张,“他说能撑一个小时,我……想先送你去车站。”
三玖愣住了:“送我去车站?”
“嗯。”丁子轩的眼底闪着坚定的光,像手术台上找到突破口时的锐利,“我查了,去海边的末班车是下午三点,我送你去,等我做完手术,立刻赶过去找你。”
“可是……手术……”
“手术很重要,但你也很重要。”丁子轩打断她,声音带着点不容错辨的认真,“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家里等,更不能让你期待了那么久的旅行,就这么泡汤。”
他的眼神太坚定,像颗不会动摇的星,让三玖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眼泪再次涌了上来,这次她没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轻轻一颤。
“丁子轩……”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你不用这样的……”
“我想这样。”丁子轩替她擦去眼泪,指尖的动作温柔得像羽毛,“等我,最多八个小时,我一定赶到。”
他低头,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带着白大褂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他独有的、让她安心的温度:“等我。”
说完,他拉起她的手,拿起沙发上的背包,快步走出家门。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像层温暖的铠甲,将那些失落和委屈,都暂时挡在了身后。
车子驶出小区时,三玖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突然觉得,这场被打断的旅行,或许会以另一种方式,变得更加难忘。
丁子轩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像在手术台上握着止血钳那样。他偶尔侧过头,看她一眼,眼底的愧疚慢慢变成了坚定的温柔——
等他做完这台手术,一定要好好补偿她,带她去看最美的日落,给她买最大的贝壳,告诉她,在他心里,她和那些需要被拯救的生命一样,都是他拼尽全力也要守护的光。
而此刻的三玖,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的委屈像被阳光晒化的冰雪,慢慢变成了温暖的溪流。她知道,她爱的这个男人,不仅属于她,还属于那些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生命。他的白大褂很重,承载着太多人的希望,但他愿意在这沉重的责任里,为她留出一点空隙,这就够了。
车子朝着车站的方向驶去,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未完待续的承诺。
三玖轻轻握住丁子轩放在挡位上的手,他的手心依旧很烫,却带着种让她安心的力量。
“丁子轩。”
“嗯?”
“我等你。”
等你从手术台上平安下来,等你带着一身消毒水味,出现在海边的车站,等你牵着我的手,一起去看那场迟到的日落。
丁子轩的嘴角,终于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像被阳光照到的湖面,波光粼粼。
“好。”
他知道,这场被打断的旅行,不会结束,只会以另一种更温柔的方式,重新开始。
因为爱从来不是占有,而是理解,是等待,是知道你为了更重要的事暂时离开时,依旧愿意站在原地,笑着对你说:
“我等你,多久都等。”
这样就很好。
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