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耀是被刺骨的寒意惊醒的。
不是山间晨露的凉,是带着铁锈味的湿冷,像泡在深冬的冰水里。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星火阁的演武场中央,青石板上的“守”“归”“造”三个字被一层灰黑色的黏液覆盖,字迹模糊得像要融化。
“阿武?小石头?”他撑起身,喉咙干得发疼。
没有人应。演武场空荡荡的,重建的屋舍蒙上了层灰败的色调,新修的窗棂爬满灰黑色的藤蔓,藤蔓顶端开着诡异的花,花瓣竟是由无数细小的人脸组成,个个闭着眼,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手背上的“守”字印记在发烫,不是暖意,是灼烧般的痛。他低头看去,印记边缘正被一层灰雾侵蚀,那些灰雾里,隐约有无数只手在拉扯,像是要把这最后的标记也拖进混沌里。
“又进来了啊……”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熟悉又陌生。
陈耀转身,看见老木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棋盘,棋子却不是石子,是一颗颗灰白色的眼珠,正随着他的动作滚动。“这次,你觉得能撑多久?”老木抬起头,脸上的皱纹里渗着灰雾,眼睛的位置是空的,只有灰雾在流动,“虚界嫌你太碍事了,它想让所有人都‘安分’下来。”
“安分?”陈耀握紧锈铁剑,剑身在灰雾里泛着冷光,“就是变成你这样,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忘了不好吗?”老木笑了,声音里混着无数人的叹息,“你看阿武,他正在后山教孩子们练剑呢,只是他教的,是黑风寨的杀人招;小石头在刻字,刻的是‘忘’;翠儿在做饭,锅里炖的……是柱子的骨头。”
随着他的话,演武场边缘的灰雾散开,露出后面的景象——阿武的梅花剑上沾着血,对面的孩子一个个倒下;小石头跪在地上,用指甲在“守”字上乱划,指甲翻卷渗血也不停;翠儿正从锅里舀出什么,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和当年给囡囡喂饭时一模一样。
“不——”陈耀嘶吼着冲过去,锈铁剑劈向灰雾,却像砍在棉花上,只激起一阵涟漪。
“没用的。”老木的声音像附骨之蛆,“虚界这次换了法子,它不困你的身,它改你的念。你越想守什么,它就越让你看见最痛的背叛;你越记着谁,它就越让你亲手毁掉谁。”
陈耀的剑突然停在半空。他看见灰雾里走出个妇人,抱着个襁褓,正是他早逝的母亲。“阿耀,跟娘走,别守了,太累了。”母亲的声音温柔得像棉花,襁褓里的婴儿发出细碎的哭声,像极了他夭折的妹妹。
手背上的“守”字印记突然剧痛,陈耀猛地闭眼,再睁眼时,母亲的脸变成了三长老的狞笑,襁褓里滚出的不是婴儿,是半截烧焦的木牌,刻着“星火”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