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女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踏雪无痕,这里如她未曾到来时那样寂静。
天地无言,她却说。
“我带你回家。”
江白尊重妻子的一切决定,但抛开别的因素,他同样喜爱这个孩子,把自己的一腔喜爱都给了他。
他们共同为他起名为“江渺”。
江渺的到来好似扭转了夫妻俩的情况,第二年江暮尘就诞生了,两个孩子在无岸河附近的居所生活了将近四年,陆叙菀亲眼看着他们健康的成长,那是她为数不多温情的亲子时光。
就在江渺四岁那年,江家闭关的大长老找到了她和江白,恳求他们归家。
在请求的背后,他第一次道出了江家千年大计。
历史向来是由胜者书写,开创神的名讳几乎销声匿迹,但祂是江家永远的主人,为了唤回祂江家可以牺牲一切。
血祭大阵在千年前早已镌刻下,江家每一代人都在拓展着它的范围,等待一个最合适的容器出现,献祭玄神以唤残魂,让旧主得以重生。
而这一代的阵眼,指向陆叙菀和江白在无岸河的住址,是她的两个孩子之一。
千年积累,在他们这一代便是走到了接力赛的尽头,这位阵眼会是最完美的容器。
听罢长老的言论,他们震怒,驱赶了他,毫不犹豫就驳回了这个荒诞的要求。
而后将近一年,长老们手段尽出,劝说威胁蛊惑,江白不堪其扰,甚至想要脱离江家的身份带着妻儿远走高飞,可妻子却阻止了他。
陆叙菀说,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们要把一切都了结。
有大阵做指引,纵使他们逃到天南海北都可以找到。哪怕江白选择脱离江家,或者他前往居神地把江家血祭大阵的事情捅出来,可在被剿灭前,江家也有足够的实力抓住他们,完成千年大计。
这是他们逼她的。
陆叙菀要毁了这个大阵,毁掉这荒诞至极的千年大计,死人就该安静的回归黄泉,而不是任由活人折腾。
大长老曾透露,三百年前,江家就完成过一次血祭,但或许是阵眼力量不够,又或许是活祭太少,总之,开创神的残魂并没有出现在世上。
而有了一次经验后的江家更加谨慎,也更加胸有成竹。
那夜,陆叙菀和江白合力对两个孩子用了秘法窥探命格,想要找出谁才是那个阵眼。
可得出结果后,两人却久久不再言语。
江渺命格诡谲看不清虚实,江暮尘却是十八岁早逝之相。
陆叙菀的两个孩子,都活不长久。
“我那时是什么感觉?恐惧,还是被命运戏弄的愤怒?我记不清了。”陆叙菀垂下眼帘,语气疲倦。
“江白出手会惊扰江家,所以是我出手换了你的命格。我和他都看不出你是什么命格,但你无疑是阵眼。”
“江渺,我只能寄希望于你能压得住江暮尘的早逝命格,而他也不会因为被换了你的命格而死。”
她忽地加重了自己的力道,闭了闭眼。
“我没办法了,我没有,江白也没有,我们不能让他们锁定谁才是真正的阵眼。”
命格和命轨对活人来说缺一不可,她出手换了命格,江渺阵眼的身份就被拆成了两半,缺乏完美性,江家长老必定会等到他们实力成熟后才会开启大阵,而不是尚在年幼就献祭。
“可是夫人,您想让我死,我知道。”
江渺的嗓音令陆叙菀恍惚了片刻,让她又被拉到了江渺八岁那年。
那双眼睛生了异样,在江家引起暴乱,人人都在私底下询问稚子,问命轨、问欲望、问生死,他们都是足以窥探天机的人,却还是不由自主陷了进去,最终痴狂的掠走江渺。
后来陆叙菀在无岸河找到了江渺,这是她第二次在这里仔细看他。
稚子白衣染血,他连武器都没有,脚下却尸横遍野。
她忽然就感到了彻骨的冷。
抱回江渺那年冬她没能感受到的寒翻倍涌现,他不过八岁,却能轻而易举的道出生死,看破人世一切,浑身沾满了血迹,搅得尘世大乱。
他还是她爱的孩子吗?
或者说,换了命格后,他还是他,还是江渺吗?
这份黄泉赠予她的珍宝,会不会已经因为她,变成了从地底爬出来的恶鬼?
那日,陆叙菀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生了悔意。
她真的做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