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玄尊实力、知晓并能熟练运用江家秘法、曾待在无岸河许久,种种迹象表明,眼前这个已经到达玄神境界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操盘手。
血祭大阵的阵眼只有一人。
她替换了江渺和江暮尘的命格,令族中人混淆,瞒天过海。
“可你究竟想保活谁?”
陆叙菀知道江渺命格的独特性吗?还是仅仅想要换掉江暮尘十八岁早逝的命格,牺牲掉江渺换取江暮尘的新生?
她做决定时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江渺的眼睫轻抖,仰视着这位尊贵又强大的女人,她名义上的母亲。
自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摆在她面前的就是和陆叙菀如冰封般的母子关系。
陆夫人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死活,透支她的寿命、放任她出门不闻不问,只独独对着江暮尘有着满腹偏爱,仿佛缺在江渺身上的疼爱被她全数转移给了江暮尘。
她将将望着这个冷漠的女人,江渺把江家的内乱彻底揭底,也扯开了命格的遮羞布,可她没有回答江渺的质问,就像问题本身毫无意义,对她来说无足挂齿。
她不在乎,所以傲慢到不屑睁眼,连瞧一眼底下站着的人都没有。
血祭大阵吞噬着所有人的生机,连江渺也不例外。
江渺的脸色愈加苍白了,但她兀自低笑了一声,声音很轻。
“母亲,我真的是您的孩子吗?”
这道询问轻轻落在天地中,落日尽没,胭脂色的晚霞染了红,望不到尽头的天际线把少年的身影吞没殆尽,这般疏疏映在江渺身后,便抹掉了少年所有存世的羁绊。
她不是江家子,她该是个无名无姓,从六道轮回里爬出来的鬼。
陆叙菀终于睁开了眼,令人惊讶的是,她一双如江渺般冷淡的黑眸已然化为了烈阳般的灿金。
“你是。”她说。
阵法纹路如活蛇般扭曲蠕动,将整个江家秘地映得猩红刺目。
方才还能说话的四位长老声音已经微弱了下来,身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玄力、血肉、魂魄,皆被阵法抽离,化为了陆叙菀攀升至玄神境的养料。
悬在半空的女人落了下来,她端坐在阵法中央,衣衫被血浸透,长发散乱,嘴角溢出的血迹早已干涸。
陆叙菀的眼睛变了眸色,依旧冷如霜雪,却让江渺从中窥出了她从未有过的疲惫。
“你是。”她声音沙哑,“你的名字是我和江白亲自取的,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就是我的孩子。”
“你已经很多年,没喊我母亲了。”
陆叙菀伸出手,轻而易举就跨过了阵法的阻隔,抚摸着眼前这个孩子的脸。
夫人的指尖仍是有些尖锐的,所以就连轻抚的动作都给人带来了不自知的刺痛。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把不肯弯折的剑。
可夫人的嗓音却透出了倦意,生机在飞速流逝。她细细看着面前的少年,眉眼一派清冷,像她自己,却也不像。
夫人讲起了她第一次见到江渺的场面。
那是十八年前的无岸河畔,风雪肆虐,天地间一片苍茫。
陆叙菀独自站在河岸,玄色大氅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本不该来此,无岸河是黄泉于现世的支流,死气沉沉,武者修士都避之不及。
但她偏偏来了。
陆叙菀与江白青梅竹马,已是百年恩爱,却偏生没有血脉延续。彼时江白接手江家家主已数十年,陆叙菀心中郁结,提出出门散心,他便什么都没说,打点了一切陪她。
兴许是命中注定,陆叙菀游历上云界大半风光,最后兜兜转转停在了无岸河。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孩子。
落雪结成冰篮托举着婴孩飘在无岸河的河面上,极寒的温度,他却脸色红润一点影响都没有,不哭不闹,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望着飘雪的天空。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又很快融化,像是眼泪,又不是。
陆叙菀怔住了。
无岸河连通黄泉,终年死气弥漫,活物久居即死,婴孩的出现处处透露着诡异。
可那一瞬间,陆叙菀摒弃了所有顾虑。
婴孩白白嫩嫩,朝她稚嫩的笑着,她便想着,这是黄泉赠予她的宝物。
风雪刺骨,陆叙菀抱起婴孩时,觉得他比天上的雪花还冷,贴在她的心口像一块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