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府的秋意渐浓时，边境的商道已恢复了往日的繁忙。
清晨的朝阳刚跃过地平线，就照亮了关口处绵延数里的商队。大燕的茶商们赶着骡马，驮着一捆捆新采的云雾茶；蛮族的牧民则驱着羊群，羊皮袄上还沾着草原的露水。双方在界碑旁的集市上讨价还价，汉话与蛮族语混杂在一起，倒也显出几分奇异的和谐。
陆远站在城楼之上，看着这副景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这玉佩是威远亲王所赐，据说能安神定气，但他最近总觉得心神不宁。
“大人，蛮族那边又送来了三车战马。”王孟快步走上城楼，手里捧着一本账册，“这次的马品相极好，估摸着能入虎贲军的眼。呼延烈还让人带话，问咱们下次的茶叶什么时候能运过去。”
陆远接过账册翻了几页，眉头却微微皱起：“最近三个月，他们的战马交易量是往常的两倍。你不觉得奇怪吗？”
王孟一愣：“奇怪？蛮族今年风调雨顺，马群繁衍得多也正常吧？再说呼延烈刚稳住局面，正需要粮食和茶叶安抚部众，用战马换不是很合理？”
“合理？”陆远指尖点在账册上的某个名字，“你看这个负责交易的人——呼衍骨，是呼延雄的旧部。呼延烈怎么会用他来管这么重要的商道？”
王孟脸色微变：“大人的意思是……”
“去查。”陆远语气凝重，“查清楚呼衍骨最近和哪些人接触过，尤其是呼延雄和呼延霸的残余势力。还有，让黑鳞卫的人盯紧左贤王的动向，我总觉得那老狐狸没安好心。”
王孟领命而去，城楼之上只剩下陆远一人。秋风卷起他的衣袍，远处的草原在阳光下泛着金浪，看似平静无波，却让他想起了去年焚烧粮仓时的冲天火光。
有些火，烧起来容易，灭下去难。
七日后，黑鳞卫传回的消息印证了陆远的担忧。
呼衍骨果然在暗中与呼延雄的旧部联络，通过战马交易将大量物资运往狼山深处。
那里正是呼延雄残部盘踞的地方。更令人心惊的是，左贤王的次子竟以“巡查边贸”为名，带着三千骑兵驻扎在了距离北地府不足百里的黑石城。
“呼延烈这是在养虎为患。”陆远将密信拍在桌上，“他以为重用呼衍骨能安抚呼延雄的旧部，却不知这是在给自己脖子上套绳索。”
白龙站在一旁，银色面具反射着烛火：“要不要提醒他？”
“提醒？”陆远冷笑，“他现在怕是正忙着清理王庭的反对者，根本没空理会边境的小动作。或者说，他故意放任呼衍骨，想引蛇出洞？”
这两种可能都让他不安。无论呼延烈是疏忽还是刻意，狼山的那股势力已经成了隐患。
果然，半月后的一个深夜，边境传来急报。
呼衍骨率领商队突袭了大燕的茶叶中转站，抢走了五十车茶叶，还杀了二十名护送的士兵。
“反了！”威远亲王在议事厅里拍了桌子，“这呼延烈刚签了盟约就敢动手，当我大燕好欺负不成？”
陆远却异常冷静：“不是呼延烈的手笔。呼衍骨若没有内应，不可能如此精准地知道中转站的布防。”他看向刚从边境赶回来的王孟，“查到什么了？”
王孟脸上带着风尘，声音沙哑：“呼衍骨得手后，直接带着茶叶进了狼山。属下抓到一个活口，招认呼延雄就藏在山里，还联合了几个对和约不满的部落，打算在秋收后南下。”
“秋收后？”陆远眼中精光一闪，“他们缺粮。”
去年被烧毁的粮仓至今未完全恢复，蛮族的秋收本就紧张，呼延雄抢走茶叶，显然是想用它来换取其他部落的支持。
“左贤王的次子在黑石城有动作吗？”
“暂时没有。”王孟摇头，“但他的骑兵一直在边境游弋，像是在观望。”
陆远走到舆图前，指尖划过狼山的位置：“呼延雄想南下，必须经过黑石城。左贤王的人守在那里，要么是想阻拦，要么……是想借道。”
威远亲王皱眉：“你的意思是，左贤王可能和呼延雄勾结？”
“可能性很大。”陆远点头，“左贤王一直反对与大燕通商，呼延雄叛乱正好给了他插手的机会。若他能借呼延雄之手削弱呼延烈，甚至取而代之，对他掌控王庭只有好处。”
议事厅内陷入沉默。所有人都明白，一旦左贤王与呼延雄联手，蛮族的内乱就会变成直指大燕的战火。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威远亲王问道，“直接出兵狼山，剿灭呼延雄？”
“不可。”陆远摇头，“我们主动出兵，反而会给左贤王借口，说我们干涉蛮族内政。呼延烈现在还没表态，我们得先看看他的反应。”
他顿了顿，补充道：“王孟，你带五百黑鳞卫，悄悄潜入狼山附近。不用动手，只需查清楚呼延雄的兵力和布防。另外，让边境的商队暂时撤回，关闭关口我们得让呼延烈知道，这事不解决，和约就形同废纸。”
三日后，呼延烈的使者终于抵达北地府。
使者是个年轻的蛮族武士，脸上带着明显的焦虑：“陆大人，我家王子说了，呼衍骨是私自叛乱，与王庭无关。他已经派了五千骑兵去围剿，很快就能给大燕一个交代。”
陆远看着他，语气平淡：“交代？二十名大燕士兵的命，用一句‘私自叛乱’就能交代？呼延烈若真有诚意，就该亲自来北地府，而不是派个信使来敷衍。”
使者脸色涨红：“我家王子正在处理王庭的事，实在抽不开身……”
“王庭的事，难道比盟约还重要？”陆远打断他，“告诉你家王子，三日之内，若看不到呼延雄的人头，我们就会认为是蛮族撕毁了盟约。到时候，北地府的城门会对所有蛮族关闭，包括商队。”
使者还想争辩，却被王孟“请”了出去。
威远亲王看着陆远：“你这是在逼呼延烈？”
“是逼他做出选择。”陆远语气坚定，“他若连自己的哥哥都解决不了，凭什么坐稳王子的位置？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能控制局面的盟友，不是一个连内部都摆不平的傀儡。”
白龙忽然开口：“左贤王的人有动静了。”
她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是黑鳞卫刚刚传来的消息：左贤王次子率骑兵离开黑石城，向狼山方向移动，对外宣称是“协助呼延烈围剿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