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子呼延烈的目光在陆远脸上逡巡片刻，似乎想从这张年轻却沉稳的面孔上找出一丝破绽。但陆远神色坦然，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石桌，节奏平稳得像在计算着什么。
“易容术？蛮族服饰？”呼延烈冷笑一声，“我大哥麾下有专门辨识异族的巫祝，他们能从气味、步伐甚至眼神中看出端倪。你们的人就算穿上蛮族的狼皮袄，也瞒不过那些老东西。”
陆远早有准备，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这是黑鳞卫秘制的‘换味散’，抹在身上能模拟蛮族常年食用牛羊肉的腥膻气。至于步伐和眼神——”他看向站在角落的王孟，“我的人会在三天内学会蛮族的基本礼仪和骑马姿态，你只需要告诉他们‘该在什么时候吐口水，该在什么时候拍胸脯’。”
呼延烈挑眉：“三天？”
“足够了。”陆远语气笃定，“我们要的不是完美无缺，而是让你的人相信‘你带着左贤王的密使回来了’。至于你大哥的巫祝……”他话锋一转，“你觉得，一个急于夺回领地的王子，带着‘左贤王的密使’突然出现，你大哥是先怀疑身份，还是先想着怎么拉拢或除掉你？”
这话戳中了要害。呼延雄和呼延霸最忌惮的从来不是外人，而是彼此。若呼延烈带着“左贤王的旨意”归来，他们第一反应必然是争夺这份“旨意”的解释权，而非细究随从中是否有异族。
“伪造印玺的事……”呼延烈仍有疑虑。
陆远打了个响指，王孟立刻上前，将一卷兽皮卷轴放在桌上。卷轴中央盖着一枚狰狞的狼头印玺，边缘的青铜锈迹和兽皮的磨损痕迹都恰到好处，乍一看与蛮族王庭的密令别无二致。
“黑鳞卫在边境潜伏多年，仿造这种印玺不难。”陆远指尖点在狼头印玺上，“更妙的是，这印玺的样式是三年前的旧款，左贤王去年刚换了新印。你大哥若质疑真伪，你正好可以怒斥他‘连王庭旧印都不认得’，顺势激化矛盾。”
呼延烈拿起卷轴，指尖抚过粗糙的兽皮，忽然低笑一声：“你们大燕的人，果然比草原上的狐狸还狡猾。”
“彼此彼此。”陆远回敬道，“现在说说你的人。你在领地边缘还有多少可信的势力？”
“不足千人。”呼延烈语气沉了下去，“我二哥的人已经封锁了西边的牧场，大哥则在东边的山口布下了骑兵。若不是左贤王的人在中间调停，他们早就直接打过来了。”
“千人足够了。”陆远在石桌上画出简易地图，“我们需要在黑风谷西侧的断崖设伏。那里是你大哥押送粮草的必经之路，地势险峻，适合突袭。”
他指尖划过断崖下方的河谷：“你的人扮成二哥的骑兵，在这里劫走粮草。记住，要故意留下几具穿着二哥亲兵服饰的尸体，身上带着‘呼延霸私通大燕’的伪造密信——用你大哥的笔迹仿造，内容要暧昧不清，让他既怀疑是栽赃，又忍不住猜忌。”
呼延烈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嫁祸？这会让他们彻底反目。”
“反目才好。”陆远语气平淡，“只有他们打起来，你才有机会收拢残部，夺回领地。我们的人会在暗中配合，帮你除掉几个关键的将领，但不会直接插手你们的内斗——这是你的战场，得你自己赢。”
三日后，北地府西门悄悄打开。
呼延烈穿着一身绣着银狼的黑色皮袍，腰间悬着镶嵌绿松石的弯刀，身后跟着二十名“左贤王的密使”——王孟带着的黑鳞卫，此刻都换上了蛮族服饰，脸上抹着油彩，骑在骏马上时身体微微前倾，正是草原骑手的典型姿态。
陆远站在城楼阴影里，看着这支小队消失在暮色中，手中捏着一枚狼牙符——这是与黑鳞卫约定的信号，若计划顺利，三日后会有信鸽带回消息。
“你就这么信他？”白龙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银色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不信。”陆远坦诚道，“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何况——”他笑了笑，“我们在他的‘亲信’里安插了三个黑鳞卫，只要他敢反水，这些人会让他知道什么叫‘身首异处’。”
白龙沉默片刻：“蛮族内乱对我们有利，但也可能让草原陷入更大的混乱。左贤王若掌控不住局面，说不定会铤而走险，真的率军南下。”
“那就让他来。”陆远语气陡然凌厉，“我们刚打退马家，军心正盛。鸳鸯阵配上虎贲军的铁骑，正好让蛮族看看，大燕不是他们想来就来的地方。”
五日后，黑风谷方向传来消息。
信鸽脚上的纸条写得简略：“粮道已劫，呼延雄疑弟，双方在狼山对峙。粮仓马场已焚，左贤王震怒，遣使问责。”
陆远将纸条递给白龙时，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比预想的更顺利。”
白龙看完纸条，指尖在“粮仓马场已焚”几个字上停顿片刻：“王孟下手够狠。”
“不狠不行。”陆远望着城外连绵的草原，“蛮族的战马和粮草，就像野草一样，烧掉一茬很快又能长出来。但这次不一样——我们烧的是呼延雄囤积的过冬粮草，还有呼延霸最宝贝的良种马群。这两个人现在怕是恨不得生吃了对方。”
正说着，王孟带着两个黑鳞卫回来了。三人都带着伤，其中一人手臂上缠着渗血的布条，但眼神里满是兴奋。
“大人！”王孟单膝跪地，“幸不辱命！”
“说说细节。”陆远扶起他。
王孟抹了把脸上的尘土，语速飞快地叙述起来：
“我们跟着三王子到狼山时，呼延雄和呼延霸果然已经带人对峙。三王子拿出伪造的密令，说左贤王要他主持调解，两人表面应承，暗地里都在调兵。
“按计划，三王子的人在黑风谷劫了呼延雄的粮草，留下了呼延霸的服饰和密信。呼延雄看到密信时，当场就砍了自己帐前的一个巫祝——那老东西说密信是假的，结果被当成‘呼延霸的内应’杀了。
“当晚，我们趁着双方在营中饮酒‘和解’的机会，潜入呼延雄的粮仓。那些粮草堆得像小山，我们用火箭引燃，火借风势烧了整整一夜。
“最妙的是呼延霸的马场。他为了炫耀，把良种马都养在营地西侧的围栏里，我们扮成他的亲兵，说是‘左贤王要调十匹好马’，守场的人没敢阻拦。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我们已经放火把马厩烧了，那些马受惊乱跑，踩死了不少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