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最近太累了?
还是自从穿过来后见到的好看小郎君太少了?
白桥的良心受到了强烈的谴责,她嚯地转过身去,不敢再看祁长廷。
身后,少年眸光幽深地望着女孩僵直的脊背,面色复杂。
“收铺子的事我会交给叔叔。”他轻描淡写地将这事掀过,回到正题上来。
“干方此番动作,已在坊市里引起不小的风波,待得铺子盘下,便是将放银一事推出去最好的时机,如此一来,如何甄别铺子好赖便迫在眉睫,姑娘可有眉目了?”
听到祁长廷主动转移了话题,白桥偷偷松了口气,心中却又升起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不就是长得好看了些吗?至于盯着人家一直瞧?
她在心里默诵十遍成功员工的十大守则后,终于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这事比较复杂,公子容我先同齐掌柜商讨过后,再细细回禀吧。”
白桥含糊应了一声,头都没回,逃也似地离开了。
祁长廷的的手指抽动了一下,险些就要擡起,却终归沉寂。
少年没有出言挽留,他默默注视着那道身影走远,眉头微微拧了起来,眸色不辨阴晴。
她宁可同齐同鹤那个老顽固吵架,也不愿同他说话吗?
明明在江都的时候……两人那么有默契。
而且……她不是喜欢他吗?
有一瞬间,祁长廷甚至怀疑是不是齐同鹤跟白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这姑娘生出了退却之心。
罢,退了也好。
他身在泥潭里,本也没有心思想这些儿女情长。
更何况,他这样的人……
如何配得上这么好的姑娘。
第二日,齐同鹤领了祁长廷的令,便着手与孟易接触。
他自然不会打着齐家的名号,而是伪装一番,带了几个小厮装成了江都来的客商。
几人操着一口吴郡的吴侬软语,孟易的脸色几乎在听到这口音的瞬间,便白了一大半。
算起来,自严家一脉一蹶不振,已过了二十天,江都的消息也该传到东都了。
孟易对此事早有预感,但没想到正踩在这个节骨眼上。
若是能再晚两天,齐家便将银子送过来了!
谈判桌还没擦干净,对手便先软了,齐同鹤心里嗤了一声,干脆直接祭出了杀手锏。
——若孟易不肯卖,他便将江都的事传出去。
到时整个东都都知晓黄粮一孟气数已尽,莫说齐家不可能再借他钱,印子钱的债主也必定会提前找上门,防止孟易逃跑。
孟易目眦欲裂,恨不能将面前的人生啖其肉。
可他心里知晓,为今之计,唯有先按这狡猾奸商所言,将铺子卖给他们,换两天的喘息之机。
好在淮南大部分商户都还在休养生息,这支商队是第一支,也是唯一一支知晓江都情况的人。
只要稳住他们,待得齐家的银子送到,他照样能跑。
到最后,无非是给印子钱债主的从铺子,变成了卖铺子得来的现银罢了。
差不多的。
孟易反反复复地这般告诉自己。
——他默认齐家必定会借银给他。
或说,他根本不敢想,若齐家最后没借给他,会是什么下场。
饶是如此,他在看到对方拿出的买卖文书上的数字后,仍是两眼一翻险些昏过去。
男人青白着脸,咬牙切齿道:“这等位置的门面,光地皮都不止这个价吧!”
然而齐同鹤只是摊了摊手,爱卖不卖。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白桥的指挥下,注定是碾压性的胜利。
孟易只能掐着人中,抖着手签了商铺买卖的契书。
当天夜里,这份契书便呈到了祁长廷的案上。
祁长廷今日没去干方,便是齐同鹤照旧例,夜里来三皇子府。
“这是契书,请公子过目。”
齐同鹤很少称祁长廷为殿下,因为年纪大了,怕自己叫习惯了,会不小心在人前露馅。
契书上两个名字两个指印,肉眼可见的差别,一个锋芒毕露,一个颤颤巍巍。
光是瞧着这两个名字,祁长廷都能想象得到当时的场景,忍不住笑了一声。
齐同鹤有些惊讶地望过来。
在他印象里,祁长廷鲜少为了这些事展颜,哪怕当初让祁景闵吃了那么大的亏,也根本不形于色。
但少年显然无意解释,他指尖再次虚虚划过案上的坊市舆图。
然后突然点了点黄粮一孟的那张契书,漫不经心道:“将这契书记到白姑娘名下吧。”
“是……?!”齐同鹤一个字险些咬了舌头。
他愕然望过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不怨他,祁长廷的口气好像只是送出一个馒头花卷般的随意。
但那可是天子脚下,寸土寸金的东都内城!
祁长廷丝毫没有心疼的觉悟,继续补充道:“等搬过去了,干方便按照那位置的价格付租给她,别忘了契书上要写她的新身份文牒,莫要写成白桥了。”
这般细节都交代得一清二楚,齐同鹤意识到,祁长廷是认真的。
他吸了一口气。
虽说那姓孟的掌柜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他最后那句话却说的不假。
干方花了三百两金买下的那间铺子,却连地皮的价值都够不上。
这已无法用贵重来形容,就这样给了一个还没及笄的小丫头?
齐同鹤愣了足足有两息,右手食指不由自主地在袖中的信封上搓了搓。
半晌,他突然也轻轻笑了出来。
“确实,公子所言不虚,”男人摇了摇头,“公子慧眼独具,不拘一格用人才,却是我被障住了。”
“当初见着一个小姑娘整日跟在公子身后跑,便总觉得她是不会离开的。可短短几日过去,便不得不服,这般人才,若干方不表示出真正的诚意,根本留不住的。”
齐同鹤哂笑一声。
没注意到祁长廷的不可置否。
少年难耐地捏紧了手中折扇,觉得耳朵烧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