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瑞当即喝令:“禁军!拿下!”
南珩抬手,一卷厚厚案宗高举:“江南贪墨、高氏罪证,俱在此。陛下若信,臣死亦甘;若疑,臣亦可自证。”
楚归鸿冷笑:“真假谁知?”
圣上未理,只盯住案宗:“高长隐当如何?”
南珩俯身:“按律——贪墨十万两以上,流放三千里,家产籍没。”
楚归鸿步步紧逼:“王爷急推高氏,是想金蝉脱壳?”
南珩忽撩袍跪倒,声音平静却震金殿:
“臣,南珩,即夜游神首领离十六。
江南赈银,臣截之;先皇后案,臣查之;劫囚、纵火、劫法场,皆臣之令。
按律,当杖六十,革除宗籍。臣——领罚。”
殿中死寂。
圣上眸光深沉,良久,缓缓吐字:“准。”
当日午后,雪停。
午门外,玄甲军卸甲,南珩褪衣伏阶。
朱漆大杖落下,血溅白雪。
第一杖,他想起乱葬岗那盏花灯;
第十杖,想起宋一梦那句“我恨你”;
第三十杖,想起上官鹤囚车里喊的“断头酒”;
第五十九杖,他咬碎舌尖,血沫里含混低语:“阿梦……这次不权衡了。”
第六十杖落,监杖太监高声宣旨:
“即日起,废南珩皇子名,贬为庶人,逐出京畿,永不叙用。”
夜里,宋府。
宋一梦立于廊下,指间攥着那只染血的耳坠。
远处宫墙,钟声九响——为废王而鸣。
她忽然转身,雪夜里奔跑,像三年前奔向那盏花灯。
而午门外,雪覆长阶,一行血脚印蜿蜒向北——
无人知晓,那人是否还能等到一句迟来的“我信你”。
午门廷杖毕,宋聿德立在远处檐下。
六十杖,杖杖见血,他却没听见南珩一声痛呼。
老尚书忽然想起自己那两女一子,喉咙发苦:
“是个人物。”
他转身,对随从低声吩咐:“回府,把祠堂那面‘忠恕’匾取下来——以后,宋家只讲‘无愧’。”
傍晚,楚归鸿堵在宋府门外。
“宋公今日为何替南珩开脱?”
宋聿德掸掸袖上残雪:“再查下去,梦丫头就要卷进来。南珩把刀口对准自己,我若不接,刀尖便落到我闺女身上。”
楚归鸿眸色一沉:“宋公是怕,还是疼?”
“都有一点。”宋聿德抬眼,“楚大人,你若真为公义,先把高家那本账册翻到底——别只挑软柿子捏。”
宋一梦把自己关在绣阁,桌上摊着那本“未来剧本”。
她拿朱笔一条条划掉:
“杖刑……发生。”
“废为庶人……发生。”
“高家未倒……果然。”
墨点晕开,像血。
她忽然合上剧本,深吸一口气:“那就换个写法。”
酉时,宋府花厅灯火通明。
八仙桌摆得满满:
周雪怡最爱的桂花酒、宋一汀馋了半年的炙羊肉、宋聿德下酒的花生米、连丫鬟小厮都分到一坛温热的黄封酒。
宋一梦举杯,先敬周雪怡:
“那年我落水,是你跳下来救我,我却因一句闲话疏远你。今日还你一杯,往后姐妹相称。”
周雪怡红了眼,一口饮尽。
她又给宋一汀夹了块肥瘦相间的羊尾:“你喜欢的少年,我不拦了。只是记得,先爱自己,再爱旁人。”
宋一汀抹泪,笑成月牙。
最后,她给宋聿德斟满:“爹,您总说‘家和万事兴’。今日咱们把事说开,以后风雨同担。”
宋聿德捏着酒杯,半晌才道:“梦丫头,你若想哭,就哭。爹在。”
灯火映着一家人的脸,连窗外残雪都似被温得融化。
同一夜,南瑞府密室。
烛火下,南瑞展开一幅“玄甲军兵力图”,指尖点在虎符印鉴:
“再等三日,南珩离京途中,便是他最后一次见太阳。”
圣上派来传话的暗卫立在帘外,只淡淡一句:“圣上让王爷先写折子,理由要‘堂堂正正’。”
子时,楚府。
楚归鸿将一枚翠羽玉佩推到高长隐面前——那是贵妃赐给高长隐的生辰礼。
“让贵妃娘娘哭一场,就说南珩手握重兵、意图不轨。
兄妹情深,她必去求圣上。
圣上若要保她,就得让南珩自己交兵权。
没有理由?那就让亲情来造。”
高长隐抚着玉佩,眸光阴鸷:“三日之内,我要南珩亲手把虎符送到我案上。”
丑时,一匹快马冲出宋府后门。
宋一梦披斗篷,怀里揣着两封信:
一封给废王南珩——“旧校场密道,寅时开闸;玄甲军可暗渡陈仓。”
一封给刑部闫尚书——“高家账册第三册,在刺史府地窖左数第三砖下。”
她扬鞭,雪沫飞溅。
这一次,她不再照着剧本走。
她要亲手改写结局——
让该活下去的人活下去,
让该还债的人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