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雪尘飞扬,夜游神以铁链、火折、烟丸搅得行刑台一片混乱。
楚归鸿拔剑,厉声下令:“千羽军听令!夜游神劫法场,格杀勿论!”
黑甲如潮,刀光映雪。南珩反手抽出监斩令旗,抛上半空——
“玄甲军,封场!保护人证,敢擅动者——斩!”
两股铁流轰然相撞,兵刃交击声盖过呼啸北风。楚归鸿目光阴鸷,直指南珩:“你要造反?”
南珩冷声:“我只反冤杀。”
宋一梦、宋一汀并肩踏入校场,素衣染雪,手中高举厚厚一摞卷宗。
宋一梦嗓音清亮,盖过喊杀:“楚大人!案卷被毁,只剩‘盖棺定论’四字,这便是你口中的铁证?”
楚归鸿眯眼:“卷宗毁于牢火,现有口供画押,足以定罪。”
宋一汀嗤笑:“口供?屈打成招的墨迹也算?楚大人,你心术早歪。”
宋一梦展开一幅白绫,密密麻麻按着手印与签名,血迹、墨渍交错——
“此为京畿七县、一千三百二十一名百姓联名请愿。他们皆受上官鹤所救,愿以性命担保:此人劫富济贫,从未害命!”
白绫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招魂幡。
百姓跪倒一片,呼声震天:“恩人无辜!求青天重审!”
楚归鸿面色铁青:“刁民作保,岂能翻案?”
宋一梦抬手,将卷宗抛到他脚下,目光却越过他,直指高台——
“真正该查的,是三年前江南水灾!”
她声音一字一顿,清晰传入每一只耳朵——
“当年赈灾银三十万两,层层盘剥,至灾民手中不足三成。上官鹤夜入转运司,盗银济民,却被南指挥使误当盗匪逮捕。百姓闻讯,跪刺史府请命,却被时任江南刺史——高长隐——以‘煽动民变’之罪驱散。夜游神潜入刺史府,搜得高氏令牌一枚,上刻‘隐’字。铁证在此!”
宋一汀接话,声音带笑却锋利:“楚大人,你口口声声护国法,却为高氏鹰犬,不辨黑白。如今令牌就在宋家密匣,可敢当庭勘验?”
高长隐立于南珩身侧,折扇“啪”地合拢,指节泛白。
南珩侧目,声音压得极低:“三年前,你果然动了赈灾银。”
高长隐低笑,笑意森冷:“你若揭我,你母妃当年旧账也保不住。想清楚——”
南珩眸色翻涌,终是抬手,玄甲军阵线再压一步,将千羽军逼退三丈。
“楚归鸿!”他高声道,“案涉朝廷命官、赈灾巨款,已非你一人可断。本王请旨——移交三司会审,限三日内重核卷宗、提审高长隐。上官鹤暂押天牢,若再敢擅杀,以命偿命!”
楚归鸿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却听远处金柝急响——
圣上口谕至:
“着即停刑,案归三司。南珩主审,楚归鸿副审,高长隐停职待勘。夜游神所呈令牌,即刻封库勘验!”
雪停,云开一线。
高台上,南珩垂眸,看向宋一梦。
那一眼,隔着刀林剑雨,仿佛在说:
你赌我一次,我护你到底。
校场雪厚三寸,宋一梦立于楚归鸿马前,声音冷得像冰棱:
“楚大人,高氏贪墨三十万两,你却揪着一个劫富济贫的夜游神不放。到底是为国法,还是为保你那点仕途体面?”
楚归鸿唇线紧抿,指骨捏得青白。半晌,他别过脸,一句辩解也吐不出。
南珩策马上前半步,嗓音沉稳:“夜游神暂押天牢,三司会审前,任何人不得擅动私刑。待案卷厘清,再请圣上裁断。”
说罢,他目光掠过宋一梦,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
宋一梦却转身便走,斗篷卷雪,像决绝的刀。
长街尽头,南珩翻身下马,拦在宋一梦身前。
“阿梦——”
“你该去拦住刑车,而不是我。”宋一梦抬眼,眸底映着他臂上渗出的血,“离十六会救人,可南珩只会权衡利弊。”
她声音很轻,却句句如刃:
“你明知道高长隐是蛀虫,却替他遮掩;你明知道夜游神救人无数,却任他千夫所指。南珩,你虚伪得让我恶心。”
南珩喉结滚动,掌心攥得出血:“我若当场掀高家,母妃旧案必被翻——”
“那就别拿别人的命垫你自己的愧疚!”宋一梦退后一步,雪落肩头,像瞬间白头,“我认识的离十六,不会这样。”
她绕过他,背影笔直,像一柄不肯回鞘的剑。
囚车辘辘,上官鹤腕上铁链作响。荣华执鞭,故意抽在锁链,火星四溅:“夜游神?今日便叫你游不成!”
鞭梢第二下尚未落下,南珩已至,单手攥住鞭柄,血顺指缝染红牛皮。
“荣华。”他声音低得可怕,“他若少一根头发,我拆你千羽军整座营。”
荣华对上他眼底血色,竟被慑得后退半步。
囚车远去,南珩立于雪街中央,忽仰头望天。
雪片落进眼里,化开一片滚烫。
当夜,王府密室灯火如豆。
南珩摊开三份卷宗:
——高氏赈灾贪墨脉络
——母妃旧案隐线
——夜游神历年救人名册
他提笔,在“高长隐”三字上重重一圈,墨汁晕开如血。
“正轨?”他喃喃,嗓音沙哑,“那就从高家开始。”
窗外更鼓三声,南珩吹熄灯芯。
黑暗中,他似对谁说,又似自语:
“阿梦,这一次,我不权衡了。”
卯时未至,奉天门外积雪及踝。
闫尚书袖中折子被冷汗浸透,低声求宋聿德:“宋公,高家账册若全翻,我刑部亦是池鱼。还请周旋。”
宋聿德捻须不语,目光掠过殿门——他知道,今日必有人血溅玉阶。
鼓声三响,百官班列。
御座之上,圣上脸色铁青:“南珩何在?让朕与百官枯等!”
南瑞出班,声音洪亮:“陛下,南珩畏罪潜逃!臣请即刻收回玄甲军,锁拿严审!”
圣上目光转向宋聿德:“宋卿以为?”
宋聿德躬身:“兵权属陛下,然夺权须有名。臣请——先查后议。”
楚归鸿紧接着拱手:“若迟一日,江南军心浮动,恐酿兵变!”
“臣附议!”“臣等附议!”声浪如潮。
殿门轰然大开,风雪卷入。
南珩孤身而入,玄衣染霜,右臂绷带渗血。
他朗声而笑:“诸位急什么?怕我跑了,还是怕我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