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太子面不改色,道:“劳父皇费心,只是儿臣心中主意已定。”
皇帝分不清他是心意已定还是已经有了主意,如果有了主意,那又是什么主意,能不能万全。
思来想去,他再次叹息,望着太子,慢慢道:“朕近来颇感不适,想来是年岁上来,心力不继。”
太子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皇帝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太子坐在一起,没什么政事,只是说这些寻常父子间的话。
他一时竟然感到心中安宁,絮絮道:“你走了之后,老三与小六就没让朕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朝事繁琐,朕也吃力,烦得只想把他们两个都丢出宫,只是老三也就罢了,朕一想,若是把小六丢出去,只怕你知道,来质问朕,所以忍下了……”
皇帝倒不是这么想的,他想着把小六丢出去,太子来质问他,那倒也不错,只是平白惹太子生气,也没见过他这样的爹。
皇帝近年来总是叹气,这会儿又叹息一声,说:“前两年太医就说,朕身体不好,心也好,肝也好,都要好好将养,如果能休养就更好了,只是两个小崽子也不知道体谅朕,朕这两年汤药不断,算是平平稳稳,不像你清姨,秋日一下雨就动不了。”
他看太子淡淡听着,心里已经很知足,道:“朕早有意令你监国,只是你当时不肯,眼下父皇委实想静静,行宫也好,哪里也好,让朕好生养养。”
说完,又道:“朕的年岁,在前朝历代的皇帝里边,也算是排得上的,继位二三十年,太太平平,都算不错了。”
他看着太子说:“朕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不必说,朕心中主意也定了。”
“过了这个年吧,朕已经挑了好日子,诏书备下了。”皇帝说完,心里头格外松快。
其实就像太子不一定愿意做太子一样,他心中也不一定愿意做皇帝。
当年兄弟们争得头破血流,他卡在中间,算躲得远了,结果谁成想,皇位落到了他头上。
这下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若不是大侄儿小侄儿得了皇位必定要斩草除根,他原也不是不能让。
皇帝其实最讨厌看折子,随便糊弄糊弄得了,只是后来不看不行,太子委实年轻气盛,他不给太子撑腰怎么办?
皇帝有这个打算,也不是一日两日,现在说出来,也算了了一桩事,至于往后?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休养也好,做什么也好,或者什么都不做也好,他都够了……
赵潜回来的时候,不算特别早,但算算时候,她也许才起身。
所以他一进昭明殿,就准备往寝殿去,只是却被喊住了。
“殿下,你过来。”
赵潜心头一跳,凝白的声音,好像是从暖阁传来……?
他一步步去到暖阁,珠帘绕束,她就在那里,手上赫然是那破损了的藕色香兰小衣。
赵潜沉默片刻,抵拳轻咳了一声,“卿卿怎么在这里?”
凝白原来也没想来这里,毕竟即使昨日太子来过,这里的他的存在也很淡。
只是那只猫跑了进来,熟门熟路摇着尾巴就朝暖阁去了,凝白正好瞧见,就打算把这猫抱出来,免得它打碎了什么这个窑那个瓷的。她许久、许久、许久以前,跟杜鹃一起当差的时候,杜鹃就格外慎重地跟她着重嘱咐过,那些都是极贵、极贵的。
然后她一过去,就瞧见那猫跳到案几上,白爪爪推着绣球,显然,它应该是玩过的。
但不论是猫还是绣球,都不太重要。
那明明丢失了的藕色香兰小衣,正在暖阁中,搭在黄花梨如意花架上。
凝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她思索是不是见了鬼,但显然这不可能。
这件小衣,显然是被人搭在那里的,并且猫进暖阁,萍萍好像也看见了,却没有过来。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被吩咐过了,不准去暖阁。
而那个人,总不可能是凝白。
凝白一下就红透了脸,面红耳赤,他怎么拿她的小衣!!!
瞧着猫在跟绣球打滚,凝白居然做贼心虚一样,悄悄摸摸进了暖阁。
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进来,甚至想当没看见,但若万一猫把绣球丢了,把那小衣抓过去呢?
再万一,要是被拖着带出去,那她还不如去死一死!
到了跟前,凝白原本都不好意思看,可是就是余光,还是注意到了好像破了!
他拿她的小衣干什么了!
定睛细看,都不止那一处破损,还不是被划破了口子的那种破,而是被磨破了似的!
凝白忍着羞耻拿下来,又感到手感不对,小衣的料子柔软,洗的时候都是轻轻的,现在却不像她其他小衣那样顺滑柔软了。
凝白感到匪夷所思,他该不会……还洗了吧……?!
凝白甚至都想象不出来太子挽袖掬水纡尊降贵洗帕子的场景,遑论是洗小衣?!
她甚至恍恍惚惚,怀疑是不是真的见了鬼。
但事实已经告诉她,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见鬼的。
她又低下眼,小衣被洗得微皱,虽然能看出来已经放轻力气,怕洗坏了。但还是……
凝白脸更红了,他洗得这么小心做什么?想神不知鬼不觉放回去?还是……想这小衣……别坏?
别坏的话,他又要拿来干什么?
目光落到那磨损痕迹,她只羞耻得一下把小衣团起来。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他拿它干了什么,还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脑海里总是浮现他微微阖着眼眸,气息不稳的模样。
昨日他说不会出尔反尔,她跑开后,等到团子从上书房下学才回昭明殿。
这下团起来也不行了,凝白拿着,总感觉手要被烫坏了,更不可能再把它塞回她的小柜子里!
好像个烫手山芋似的,丢也没处丢,放也没处放,就是这时,她听到外面有动静,太子的存在若隐若现,很显然,人已经回来了。
她才忍着羞唤他过来。
结果都败露了,他还好意思问她怎么在这里!
凝白羞恼极了,瞪他一眼,三两步就到他面前,一把塞他怀里了!
即使是赵潜,也难免耳根一热,只是与他那微不足道的羞赧来说,他的卿卿显然又羞又耻又恼。
因而他眼疾手快牵住她飞荡的衣袖,才没让人羞极跑掉。
“好卿卿,是我无耻,是我变态。”他认得非常干脆。
他都这样干脆了,简直是立于不败之地,凝白还能说什么?
红着脸瞪着他,好半天才骂出口:“厚颜无耻。”
跟他比起来,她都要甘拜下风,毕竟她只是拿他的衣物筑巢,堆起来他的存在。
厚颜无耻赵潜也应下了,低低道:“昨日与卿卿互赠定情信物,情难自抑,卿卿走了后,到处都是卿卿的香味……”
凝白再次面红耳赤:“你不要胡说!我哪有什么香味!那是熏香,我身上的味道和你身上的一样!”
赵潜叹息一声:“是熏香还是卿卿的香,我难道辨不出来?”
“卿卿自己不是也说过么?卿卿浑身都软软的,人温温软软,香也是温温软软,勾勾缠缠,我定力不够,难以自持。”
凝白听得愈发羞了,什么勾勾缠缠!说得好像她故意遗香勾引他一样!!
她妄图据理力争:“我从前也在你身边!你那时怎么不觉得什么勾缠!”
然后凝白就看到太子微顿,而后说:“卿卿怎么知道没有?”
他微微俯身,好像不想让猫听见似的,在她耳畔说:“从前卿卿与我距离远,稍稍近了,我就能嗅到卿卿发香,凑到面前,馥郁充盈。”
他低声说:“有很长一段时日,我每晚都梦到。”
凝白身子都软了,一下就想起当年那个年后,她还不知道年后半个月不上朝,天还黑着就兴冲冲跑去把灯点了叫他起床,被她扰醒时,他额间都是汗,衣领有些松散,露出一小片结实胸膛,也微微泛着红。
面色怪异,声音奇怪地沙哑,甚至看了她一眼就低垂下的眼眸,都淬着灼烧热意。
后来知道他在做那种梦肖想她是一回事,现在他在她耳边亲口承认,还是很长一段时日,每晚都,她整个人都红透了。
可是他还在说:“卿卿夜间让我不得安宁,白日却又什么都没做过似的无辜。”
凝白羞叫:“我、我本来也什么都没做呀!!”
他做梦不得安宁,关她什么事!!!
他喉咙里溢出两声轻笑,“可是卿卿在我梦里做了。”
他不讲理呀!!!
凝白真是想跟他辩到底,可是她生怕他彻底不要脸皮了,再在耳边一一述说他那些旖旎至极的梦境。
脸红得能滴血,闷头就想绕过他跑掉,可是忘了袖子被人牵着,还没跑,就被人拉到了怀里。
他还知道现在天色不适宜,到底没有真的把梦境宣之于口,只是仍是不住口的。
“被惊醒的一瞬间甚至分不清梦里梦外,若非那时还记得与卿卿未戳破窗户纸……”
若非还记得未戳破窗户纸,他要怎样?干脆放纵“梦境”延续吗?
凝白与他继续不下去话题了,羞得神志不清之际余光瞧见他手中的小衣,才猛然想起他们之前在说什么!
只是想起了,与这厚颜无耻的变态也占不到便宜,只能羞恼地说:“你自己留着吧,我不要了!”
赵潜低头,看到手中藕色一团。
其实昨日染上别的味道后,属于她的就不分明了,洗过之后,更是浅淡。
但赵潜只是含笑道:“卿卿既赠,我便收下了。”
凝白脸皮委实薄,根本比无可比,两手不住推他,“你讨厌死了!我要走了!”
赵潜才放开她衣袖,瞧着她一眨眼就没了踪影,看看手上的小衣,也很头疼,放哪儿呢?
作者有话说:
剩下还有,晚上发
以及,小裴本来坐椅子上码字,那个椅子有点年头的亚子,不太牢固,小裴心里就想可别散架了,不然伤到我哪里多影响我码字,然后它真的就散架了orz,还好后面有东西挡着,小裴没有惨痛摔地上,只杵了下后腰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