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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1)(1 / 2)

入了夜,平安镇就陷入了黑暗,街上只有客栈与医馆还亮着灯,远处而来的马蹄声与轱辘转动声惊醒打盹儿的小二,醒醒神,端着油灯打着哈欠到了门前,准备听一听动静。

半盏茶后,声音就在跟前停了下来,小二忙打开门,正好有位和气含笑的上了台阶,停到门前,问:“还有空房吗。”

虽然含笑,但怎么看怎么不良善,好像别有所图似的,小二心里一个激灵,犹豫着点点头,这人就付了钱,数目可算不上小。

心里更害怕会不会有诈,先把掌柜叫了起来,才去收拾房间。

掌柜心里原一下警惕起来,但接过油灯一看,这白面无须,好像在哪里见过……

未等想起来,就见一对夫妇抱着睡着的孩子踏进来,容貌俱是出众极了,平安镇历来没有过的,昏暗大堂恍惚间竟然莹莹生辉。

掌柜硬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一下子就想起来这一行人曾住过这个小店,不过彼时,这对父子身边,并没有他们的妻子娘亲。

心下微怔,不过也没有再多想,忙前忙后收拾妥当了,借着油灯朝楼上看了眼,莫名感慨。

团子睡得很沉,很像凝白,一睡着,打雷闪电一概听不着,天塌下来都不知道。

凝白想给团子脱掉外面的衣裳,好睡得舒服些,但毋庸置疑,她那点小力气,支撑不了她一手给团子翻身一手除去衣裳。

察觉到太子看着她,她脸一红,一本正经收回手,好像在说自己什么都没做,若无其事移到了床脚。

太子还看她。

看什么嘛,之前一点点把团子挪到里边,与现在给团子翻身同时还要脱外衣,怎么能一样嘛!

那个时候她也没有力气嘛!

理直气壮红着脸狡辩一通,意识到太子没再看她了,她脸却更红了,这会儿才暗暗羞耻,尤其想到那时太子明明醒着,却闭着眼睛装睡,她心知肚明,还要当不知道一点点把团子挪一边,自己再依他身边去,要不是想哄哄他,她怎么可能干出这事嘛。

而且,他不是装睡的吗?这会儿无声挑破干嘛呀!

凝白又偷偷瞧他,他在给团子脱衣服,十分轻易就脱下来了。

心中一噎,力气大了不起哦。

看他要俯身过来把团子鞋子脱了,凝白忙小声说:“我来。”

她把团子的小鞋脱下来,就站起身,小声说:“我去找杜鹃了。”

团子虽然睡得沉,但出来进去又倒水又洗澡的,难免扰着。

其实,凝白不止是因为这个,还有就是,她感到……好像又有乳汁了……

疼也好,难受也好,从前委屈又伤心,她已经把他抛弃了,就算再想念他,也终究是自食其果,只能受着。

可现在人已经在眼前,她反倒……如许多年前每一次一样,很害羞。

说完,她就打算趁太子不开口的机会赶紧闷头溜走,可是刚迈出一步,太子叫住她:“站住。”

凝白控制不住地脸上烧红,竟然庆幸灯盏极暗,很好地掩盖了她的羞耻。

她就站住了,背对着他闷声问:“怎么了嘛。”

他似乎给团子盖好被子,甚至妥帖掖好了,而后把床帐轻轻放了下来,缓步到她面前。

“为什么找杜鹃。”

还能为什么,杜鹃与萍萍一间房,都是女孩子,洗澡方便呀!

但凝白很快意识到,太子不是在问她为什么找杜鹃。

太子的意思,是告诉她,他们一起洗。

所以不必找杜鹃。

雪白脸蛋轰的一下红透了,一瞬间想起上一次共浴,在东宫,团子还在她肚子里。

现在,团子已经在床上熟睡了。

她支支吾吾,期期艾艾:“……殿、殿下……”

为什么他突然就有兴致了啊??

心中再羞耻纳罕,这话她也问不出口,脸红得能滴血,暗暗想,把灯灭了,别似菟丝子似的攀缠那么紧,他不会发现的!

没有去杜鹃房里,索性平安镇不在商道,往来住店的不是很多,还有空房。

凝白把灯盏放到窗边小案上,不经意一瞥,外面明月寒照,青山朦胧。

转过来,太子正看着她。

心头不知为何一滞,“殿下看我做什么。”

他收回视线,并不答她。

凝白摸不着头脑,但总觉得,他刚刚看她,不是单纯的看她……

就更摸不着头脑了。

想到她原先是要做什么,又垂着头到他面前,按住他欲自己宽衣的手,一言不发解下他腰带。

只是凝白好像想多了,太子什么都没做,沐浴后披上衣衫,遮住贯穿他脊背的那道伤,只能看到微沾水露的后颈。

灯盏不知何时如她所愿被风吹灭,只剩清寒月色映入房内,他站在窗前,身影挺拔寥寥。

凝白很想抱抱他。

他就在那里,离自己几步之遥,有什么不可以。

凝白走过去,想自后环抱他劲腰,可他突然转身。

秋风有些凉,拂在肌肤上更是带起一丝丝的战栗,热水浸覆过的舒适一点点消弭,朦胧青山渐渐隐入夜色中,看不分明,凝白想说可不可以回去,团子万一睡醒了,看不到他们,岂不是要害怕掉眼泪儿?

可是太子极沉默,一言不发。

细溜溜手指紧紧扣住窗框,百思不得其解,可就在彻底看不见青山暗影,唯剩明月黯然时,她突然意识到,那座山,是栖霞山。

是她无数个日夜里,唯一会有消息的地方。

他的反常,他的沉默,他的发狠,一切都有了解释。

凝白突然回身,紧紧揽住他脖颈,他骤然抱紧她,几乎要把她捏碎了,融进骨血里。

良久,他埋首她颈窝,久违地,狠狠咬她。

凝白忍痛,更加揽紧他,他却蓦然停住,而后,微微颤抖着吻去血丝。

凝白双眸酸楚,却忍住了没有落泪,低下头,无力的指尖轻轻摩挲他后颈,他擡眸,吻落在他眼睫。

世间仿佛停滞于这一瞬,唯有秋风不息。

“步凝白。”他哑声。

凝白低低嗯了一声,“我在。”

他没有再开口。

被秋风拂凉的肌肤,因为紧紧相拥,而一点点回缓温暖。

许久之后,凝白小声说:“回去吧,团子一个人。”

他十分平静,“手帕。”

凝白脸色微微发红,“可能在袖子里……”

他抱着她到屏风前,细溜溜手指去翻,却没有翻到。

凝白脸更红:“……可能、可能掉了吧。”

没有帕子,那能怎么办,只是用小衣来代替了。

凝白埋在他颈窝,打死不擡头,浑然忘了她之前想的,别攀缠太紧。

赵潜一顿,“还涨乳?”

凝白整个人僵住,而后,熟透了。

她承不承认都不重要了,事实铁证如山,赵潜把凌乱发皱的小衣放回屏风上,抱着她坐下。

凝白原本是难为情的,可是,她又默默掉起了眼泪。

好像这些年每一次自己疏排乳汁时忍的疼、无数夜色中抑制不住委屈又伤心的时刻,都发泄出来了。

也许是滴落他肩头,他微顿,而后,更加轻柔,凝白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疼?”他问。

凝白掉着眼泪摇头,哭音隐忍,喊他:“灵渊哥哥。”

他没有应。

只是唇舌沉默温柔。

翌日团子醒得很早,埋在枕头里,好一会儿,懵懵坐起来,下意识想喊爹爹,可是,惺忪睡眼里,娘亲好像被爹爹抱在怀里……

团子尚不清醒的脑袋瓜疑惑极了,一直以来,团子不是睡在爹爹娘亲中间的吗……?

可是爹爹朝自己看过来,竖指在唇边,团子懂这个意思,即使睡懵了,还是捂住了小嘴巴,看着爹爹娘亲。

好一会儿,才彻底醒神,团子忍不住凑到爹爹娘亲身边,大眼睛乌溜溜,看看爹爹,又看看娘亲,又看看爹爹。

爹爹都不抱团子睡觉了,娘亲却还要爹爹抱耶!

爹爹又看着团子,团子就眨眨大眼睛,乖乖点头。

团子不会笑娘亲的!

凝白醒来,太子竟然还在睡,眉目安然,十分温和可亲,俊美得不像话。

她怔怔看着。

可是与许多年前,变了很多。

那时他方才弱冠,棱角都是轻狂的,如今却是不一样了,眼角眉梢沉着深邃,不再像是贵公子,而是真正举足轻重。

凝白想起他陡然呕血。

他来找她,一定是解决了一切后顾之忧。

指尖情不自禁抚向他眉眼,几不可察划过他眼睫,可是,却将他弄醒了。

凝白一慌,就想收回手,却被他一瞬攥住,“做什么。”

凝白哪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对着他冷然目光,好一会儿,小声说:“想亲亲殿下。”

亲亲他,伸手做什么。

凝白窘迫地找补:“……怕把殿下亲醒了。”

凝白说完,自己都觉得尴尬,没有亲,还不是把人弄醒了?

太子不知道信没信,总之起身下床,凝白下意识朝一边看,惊了一跳:“团子呢!”

话音落下,团子就从外面哒哒哒跑进来,“娘亲娘亲!桂花开了!”

小手攥满了桂枝,想也知道是蔺齐帮他折的。

团子一过来,就能闻到他满身浓浓淡淡的桂花香,配上他白嫩小脸,倒像是仙童来往人间送香,凝白情不自禁俯身,捏了捏他柔软的小脸蛋。

团子乖乖任捏,攥着桂枝可高兴了,又去给他爹爹看。

凝白眸底不自觉含笑,正要穿鞋下床,却忽然意识到不对!

到底什么时辰了?她和太子怎么睡到这个时候!她就算了,太子怎么也睡到这个时候!团子什么时辰醒的?该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画面吧!

想到这里,她朝团子看去,团子很高兴地把桂枝插花瓶里,而后坐到了凳子上,看起来,是要准备开始学习了。

不由得松了口气,只是忽然间,又意识到,等一等,她今天睡到这样晚,团子怎么没像之前一样说“娘亲羞羞”?

但太子已经在穿衣裳,想来,是马上就要唤人备水洗漱再准备让人拿笔墨纸砚书进来,教团子学习了。

凝白也就想不了了,忙也穿好衣裳,总算在人进来前,恢复得妥妥帖帖。

关于找楚碧水,凝白已经有了新的方法。

那就是到谷外就可以,时间太长,她差点忘了,楚碧水内力深厚,几乎可以搜山。

这样的话,太子就能与她同去了。

离平安镇一百多里,策马很快就能到,属实没有必要让团子在马背上颠簸一路,于是经凝白与太子一致认定,就不带团子了。

团子对此瘪起小嘴巴,委委屈屈看着爹爹,又看向娘亲,然后发现,这招不灵了。

就只能更加委屈巴巴地点点头:“那好叭,团子在这里读书,爹爹娘亲快一点回来,不要留团子一个人。”

太子摸摸他的头,然后无情走掉了。

凝白倒也能骑马,只是骑马远不如她用轻功,即使只有一百多里,踩马蹬夹马腹,她柔嫩腿根也是可以预见地要被磨破,走不了路。

于是就又成了太子单骑带着她。

凝白给太子指路,一路愈走愈偏,山林环绕,若不是骑马,还真不好行进,可就这,还不算最崎岖。

凝白往日都是用轻功,哪知道用别的法子接近会是这么困难,只觉得整个人都要麻掉了。

接近山谷,凝白喊停,俯着身子认真地听,没听到楚碧水的声音。

便又近二里,继续听。

仍旧没有,她转头要跟太子说还要再近,就见太子眉头微皱,便解释了楚碧水武功之高深神妙。

太子没有说什么,只驱马向前。

这个距离,如果楚碧水醒着,是一定会发现的。

可若楚碧水没醒呢?又或者,楚碧水出了点意外呢?

凝白就有点犹豫,然后转头跟太子说恐怕要等一会儿。

太子微微颔首。

周遭寂静至极,徒生一股不可名状的荒野恐怖,明明还是白日,茂盛藤蔓枝叶却几乎隐天蔽日,好像要把胆敢踏入禁地的人包裹其内,而后蚕食。

凝白之前都没有在外面待这么久过,哪知道有这样吓人,心中一时庆幸还好没带团子来,一时又想,也不知这内里的福地洞天是何等高人发现的,又因何备好了一切准备隐居,却没有来。

“你的师父在里面。”太子忽然说。

凝白点点头,“是,他原先要带我隐居于内,但是遭圣女寻仇,一剑穿心,长眠于此。”

那时她才七岁。

就算有轻功,七岁的小孩子又能怎么活下来。

她到他身边时,已经十六岁,却依旧有许多不懂。

太子没再说话,凝白看着他,一刹那奇异地明白了他的心思。

他猜出来她是在这里面长大,就像山谷里溪边随意的一株花。

他心有疼惜。

凝白心下软得一塌糊涂,即使是在这样可怖的环境下,她也还是回身抱紧他窄腰,而后仰头,吻他。

赵潜任她吻。

轻吻绵绵,过后,靠在他怀里,终于小声问:“殿下怎么会呕血……”

赵潜不答。

凝白又擡起眸,伸手摸摸他的脸,犹豫着猜:“是积劳成疾吗?”

他从前,忙起来就没有时候的。

要来找她,一定又……

“不是。”赵潜淡淡说。

不是……?那会是因为什么呢?

凝白还不至于分不清他是不是骗她,只是他说不是,凝白心中多少好受了些,她已经辜负他伤害他,若再惹得他身体不好,凝白自己恐怕都无法原谅。

凝白又问:“那太医怎么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