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衡都不知道父皇怎么能说出这番话,还问“如何”?
他不是亲手□□出过萧贵妃来斗苏贵妃吗?满后宫他当年清了多少人他忘了吗?很长一段时间,他疑神疑鬼,看谁都觉得是要害皇兄,这些事是不记得了吗?
有权力就会有争斗,乌烟瘴气不得安宁,东宫现在已经是最利于团子成长的了,他想不到吗?
果不其然,皇兄淡淡道:“儿臣手足俱全,还未到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这说的是什么话!皇帝忍着气道:“朕知道你是心疼团子,只是朕也心疼你,不是要害你!”
难道他这辈子就只团子一个孩儿不成?甚至于,就只那负心的步凝白一个女人不成?
人总要向前看,他还这样年轻,不能为了团子,把自己的下半生都搭进去啊!
“那儿臣多谢父皇好意。”太子淡淡丢下这样一句,就起身去到外面,还未唤,小团子就哒哒哒到他跟前,抱着腿仰着白嫩嫩小脸,喊着“爹爹爹爹”。
皇帝气得肝疼,心里又心疼太子,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只能转头重重对赵衡说:“你看你皇兄!”
赵衡点点头:“儿臣看到了。”
然后,也出去了,外面其乐融融,小孩儿糯糯奶奶的笑声咯咯不停,衬得皇帝孤家寡人一个。
他就更气了,不舍得气太子,心里直骂小六放肆。
小团子完全不知道他的皇祖父跟爹爹说过什么,他只知道,他好久、好久没看到猫猫了呀!
想和猫猫玩,想和猫猫抓蝴蝶,可是和爹爹说了,爹爹说杜鹃姑姑与萍萍姑姑也能陪团子玩,陪团子抓蝴蝶。
杜鹃姑姑他们还可以陪团子玩捉迷藏和躲猫猫。
小团子心中虽然还是很想要猫猫回来,可是爹爹好像不想让猫猫回来,小团子又想到自己上次把爹爹惹生气了,瘪瘪小嘴巴,是真真正正知错了,也是知道自己错了,所以知道自己更没有理由求爹爹把猫猫放回来。
乖乖的团子是不会让爹爹生气的,可是不乖的团子已经让爹爹生气了。
所以猫猫回不来了。
小团子就是这样想的,一时间也不每天喵呜喵呜要猫猫,也不跟着姑姑们一起玩,反而成了爹爹的小尾巴,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于是文渊阁里就呈现出一边在严肃议事、一边在拿着九连环认真地解,不知什么时候爹爹来了,他们也都走了,小团子就扑到爹爹怀里,小手紧紧还攥着九连环,又低下头,认真地解。
没一会儿,解开了,才扬起来,白嫩嫩软乎乎的小脸上布满骄傲,“爹爹!看!”
爹爹摸摸他的头,夸他,“团子真厉害。”
小团子就很高兴,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可是他隐隐约约觉得它好像很难!
但是团子解开了!
团子厉害!
小团子又充满骄傲地把九连环放下了,抱紧爹爹,奶声糯糯:“祖姨姨!吃饭饭!”
可是爹爹并没有立刻答应带团子去见祖姨姨,把团子厉害告诉祖姨姨,而是问:“团子为什么不跟姑姑玩?”
小团子愣了愣,紧紧抿着小嘴巴,乖乖认真地说:“团子要乖乖,不惹爹爹生气。”
回答算在赵潜预料之内,他耐心地说:“上回爹爹已经同团子说过了对不对?爹爹生气是因为团子爬上了树,树那样高,团子万一摔下来怎么办?团子还爬到树枝上,树枝很细很脆弱,万一断了,也会摔下来,对不对?”
“只要团子不再像上次一样让爹爹担心,团子可以与姑姑一起玩,那也是乖乖的,不会让爹爹生气。”平缓的语调,柔和温煦。
团子攥着小手手,大眼睛眨呀眨,却还是摇头,“团子想跟爹爹在一起!”
这下,赵潜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摸摸团子小脑袋,低低叹:“好,团子跟爹爹在一起。”
他把团子抱起来,“现在爹爹要带团子去玩,团子去不去?”
团子当然要去了!
等到再回到昭明殿,团子已然累得睡熟了,小脸蛋红扑扑的,睡得香着呢。
赵潜把团子放下,盖好小被子,看了会儿,才出去。一出去,玉令立刻上前:“殿下,昨日在园中发现有人形迹可疑,已当场拿下,经审问,其被买通在花.径边做手脚,好令小殿下失足滚落清苹池。”
审出来的一瞬间,她立刻往后园去,好险是太子殿下带着小殿下,从另一边,直接去了池心亭,带小殿下在喂鱼。
暗暗让人把花.径处理好,才算虚惊一场,便一直在一边侍立,等到现在,才等到太子搁下小殿下,立刻便上前禀报。
赵潜原先满身的温和宁静荡然无存,一瞬间极为可怖。
若不是团子这些时日都在他身边,昨日岂不是在劫难逃?
稚子何辜,这些人连孩子也不放过,丧心病狂,其心可诛。
小团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爹爹就主动把自己带在身边了。
于是每日醒来跟姑姑三喜他们玩一会儿,爹爹就正好回来陪带团子吃饭饭,然后去文渊阁,乖乖在后边跟蔺齐叔叔玩骑大马,还玩猫猫打大老虎,小小一个团趴在地毯上喵呜喵呜,对面蔺齐叔叔张牙舞爪,大老虎好难打呀,每次都是最后才被猫猫伸爪爪打中,啪叽往躺地上一躺,“老虎死了!”
小团子只想打赢,没想打死呀!就爬过去坐在死老虎身边推,小奶音可急了,“不要死、不要死、老虎起来……!”
每到这个时候,爹爹从前面绕过来,然后团子治不活的死老虎就会一跃而起!
到了下午,爹爹就在家里看书……不对……好像是看纸,总之小团子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杜鹃姑姑会瞧瞧告诉他乖乖的,不要打扰爹爹,小团子就紧紧闭着小嘴巴,大眼睛忽闪忽闪,牵着杜鹃姑姑离得远远的,静静地玩!
至于杜鹃,她只感到了胆战心惊,小团子是很安静很乖巧,可是,他到了太子殿下的书桌前呀!!
小小一个团子,还没书桌腿儿高,踮着脚,乌溜溜大眼睛才能勉强看清书桌上面都有什么,好奇地不得了。
杜鹃一时回想起团子热爱寻宝的那个阶段,竟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又安慰自己,太子殿下的书桌前应当是不会有什么手绳的,便把团子抱到椅子上。
这下团子可高兴了,什么都一览无遗,但又牢牢记着不能发出声音打扰爹爹,肉嘟嘟小手静悄悄地摸摸这里摸摸那里,这样也足够他自己找乐趣,玩着笔洗觉得好玩,看到笔搁,把手指头放进去,兴奋地转头看杜鹃,意思十分显然:看团子找到了什么!居然可以把团子的指头头放上去!
杜鹃虽然胆战心惊,但团子的乐趣显然很简单纯粹,一时间也没那么紧绷了,对团子笑笑点点头,团子就又很高兴转回去,一个笔搁玩了很久,每个手指头都搁上去试试,也不嫌腻,许久才移开眼看别的,这下看到了笔架,准确说,是笔架上垂挂的狼毫。
小手轻轻拿下一支,又拿下一支,最后,笔架空空荡荡了。
小团子抱着满怀的狼毫,眼睛亮亮地看着杜鹃,极小声说:“要画!”
杜鹃能怎么办,只能先把小团子抱下来,就算在椅子上,团子的身高也不足以让他坐着画,而若是站着,万一玩到兴头,不小心摔了怎么办?
还是在地上画,最安全。
杜鹃把团子放到地上,然后才去准备纸张,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根根上等的狼毫被依次排排放在地上,珍重了但没完全珍重,小团子还极一本正经的,一时间竟然哭笑不得。
团子一看到杜鹃姑姑拿着能画画的纸过来,就高兴极了,极小声:“团子要这个!”
杜鹃就给他铺好,又把砚台轻轻取下来,研墨。
小团子就在地上拿着笔蘸着墨快乐地乱画起来了,这里一疙瘩墨点,那里一道道墨痕,乱七八糟的。
杜鹃看得无奈,只能注意着小团子可千万别把墨画他白嫩嫩小脸上。
团子玩得不亦乐乎,画完一张又画一张,好歹还是个白白净净的糯团子,杜鹃正看着,却忽然被拍了下肩膀,她吓得差点叫出声,想到太子正在,说什么都咽回去了,转头一看,是萍萍。
“梅忆姑姑找你。”萍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杜鹃惊魂未定,点点头,低声嘱咐萍萍注意着点小殿下,别画的脸上身上都是。
萍萍也点点头,杜鹃勉强放了点心,出去了。
小团子哪里注意到这些,等玩得心满意足了,看到满地的成果,想去找爹爹来看,可是哒哒哒到那里,就看到爹爹也拿着笔,在写什么,小团子就哒哒哒又回去了,奶声奶气跟萍萍说:“团子画的!”
萍萍就对着满地乱七八糟腼腆地夸:“团子真棒!”
小团子就高兴了,画了这么半天,也把他给累坏了,欣赏了会儿,又扯扯萍萍的袖子,很不好意思地软声糯糯:“要收起来!”
都在地上,太多太多啦,团子都需要绕到那一边才能出去!
萍萍就先把砚台收了,然后才开始收笔收纸,团子手里空空,没得玩了,就又去找别的玩,一转身,就看到头顶好像有根白玉棍棍,只有一点点,其他的,团子也看不到了。
他伸小手摸上去,还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更好奇了,等萍萍回来,就撒娇指着那截白玉棍棍说:“团子想要!”
那萍萍一低头,是一卷收好的画,团子指的,正是画轴的白玉轴头。
萍萍算是受过严格的训练,蹲下身很为难地小声跟团子说:“那是殿下的画,我不能打开。”
小团子很失望,但很快又振奋起来,“团子问爹爹!”
团子也有画!团子给爹爹看!爹爹的画就能给团子看了!
小团子哒哒哒又去找爹爹,爹爹刚好放下笔,朝他看来,含笑说:“明日爹爹带团子去外面玩好不好?”
“去山下,爹爹带团子骑马、追小狐貍?”
骑马?追小狐貍?!
小团子乌溜溜大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瞬间把刚刚想的什么画什么交换什么玩都抛到了脑后,兴奋极了:“好呀好呀!团子要去!”
春猎一行明日就要启程,赵潜原本没打算带团子去,可是自花.径一事后,算算团子也闷了许多时日,便快速把州试事宜处理完了,正好赶在明日出发前。
从前东宫出行,算得上利落,现在要收拾团子的小衣裳小玩具,零零碎碎收拾了许久,就这样,杜鹃还担心有遗忘的,碎碎念:“小殿下吃樱桃毕罗爱用的那只小银碟没有带……”
蔺齐十分奇异:“难道不用那只碟子小殿下便闹脾气不吃吗?”
杜鹃一噎,倒也不是,但是小团子喜欢的东西没带上,她心里就总是不得劲。
她要把小团子方方面面都照顾好,一点疏忽都不能有,不然,她怎么对得起凝白呢?
之前团子年纪小,不适宜出远门,春猎便没有来过,这是第一次来,一被抱下马车,就惊呆了!
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地,还有团子从来没见过的大包包在地上一朵一朵!还有好多的马!
团子一下就抱紧了他爹爹,奶声兴奋地嚷:“团子喜欢!”
果然,带团子来是个正确的决定。
小团子再转头,就看到祖姨姨和衡叔叔都朝这边来了,又糯糯说:“要下去!祖姨姨!”
赵潜便把他放下去,看着他小短腿哒哒哒扑到祖姨姨怀里,差点把祖姨姨扑倒了,吓得衡叔叔忙把他拎起来。
虽然十分没有规矩体统,但就是这样,看着才叫温馨。
皇帝酸得冒泡,跟在后面的萧贵妃,却悄悄劝她的欢宝儿:“看你皇兄的孩子多可爱,小小的,软软的,还会奶声奶气说话。”
至于为什么劝,她的欢宝儿两个月内连拒十三个公子,一逼急了,叫她听到了真心话:我就是不想嫁人!我不要嫁人!
这可怎么行,皇帝已经老了,将来哪天不一定的事,届时她做了贵太妃,难道还要养着二十岁不下降的公主在膝下?朝中的那些臣子能不注意到欢宝儿?届时哪儿还有欢宝儿挑驸马的余地?
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如今不趁着欢宝儿父皇还在,趁着还有点疼爱,将来太子登基,哪儿会对欢宝儿上心?怕不是随意指个人家就打发了。
所以才要劝,趁着现在还有利于她们的筹码,赶紧把终身大事定了,若是欢宝儿运气好,嫁了个称心郎君,那自然是好,若是嫁不到称心不能让欢宝儿过得舒心,那就趁早和离,届时欢宝儿有自己的公主府,便是容身之所,要回宫里陪她,那也是姻缘坎坷受了委屈,皇帝也要疼惜两分的。
无论怎么说,都比拖着不嫁的好。
她说完,看乖乖女儿的反应,却见欢宝儿盯着小皇孙看,不像是喜欢,更像是……拿他没有办法?
萧贵妃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
赵连城承认步凝白留下的这个团子很可爱,但是!他不光可爱,还是自己夺嫡路上的障碍!
而且,他还那么小,话都说不利索,自己怎么动手嘛!就很烦!
便觑着她父皇的距离,小声瓮声瓮气:“不可爱!不喜欢!”
萧贵妃头都大了,欢宝儿从前好好的,现在是怎么了呀!
这次春猎,世家女郎照例来得不少,只是没想到太子会带着小皇孙来,小皇孙端端正正坐在太子身边,玉雪可爱,一时间,不由得都想到他的生母,那个不知还在不在人世的太子妃。
主要是重病之后就没了下文,所以有人猜是为了小皇孙,选择秘不发丧。
如果太子妃真的已经死了,那有些事还是可以想一想的,嫡长子也不碍什么,毕竟他的生母只是个清源小族的女郎,据说还自幼流落在外,曾做过婢女呢。
京中世族女郎,随意挑一个出来,都是轻轻松松碾压,嫡长子再嫡再长,没有母族撑腰,还不是空名头一个,将来想怎么拿捏怎么拿捏。
想到这里,就不能单想了,遂有人去寻到了华绫。
华绫去岁年初嫁了人,是个寒门士子,虽在京试中拔得头筹,可县主嫁寒族,到底丢人啊。
所以,甚至至今,华绫都是住在仪安公主府,平日也甚少出席京中大小宴会。
只是心里笑话是一回事,这会儿要从人家嘴里打听消息,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上来先套近乎,忆起往昔仰慕县主风采,又夸县主气色好不减当年,最后夸起县主似是有孕,一定得个聪明伶俐的麟儿。
这些华绫似乎还爱听,明艳矜贵应了几句,瞧着,似乎还是当年高贵的长平县主。
心中啧啧,这日子啊,都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就算过得再不舒心,在人前,不都得装得幸福美满?
口中却更套起近乎,殷勤打趣:“都说长幼有序,怎么华家哥哥还没定亲,仪安殿下却为县主许了亲?”
提起这个,华绫就微微变了脸色,但碍于是在外人面前,仍旧端得稳稳的。
当年荔娘都已经走了两日,却忽有一人凭空出现,骗她说哥哥重病时日无多,荔娘当然不顾一切要回来见哥哥最后一面,可那人竟然抱着荔娘飞檐走壁,越山涉水,短短几个时辰,便把荔娘带到了京郊十里亭。
彼时,哥哥正在那里等待荔娘一同私奔。
荔娘见到哥哥好好的,始知被骗了,顿时慌了心神,她原先打算得很好,提前三日出发,公主府的人再暗暗绊住哥哥,哥哥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
可是凭空出来个人,把她的打算都毁了,她要么只能跟哥哥私奔,要么就只能再骗哥哥。
荔娘根本不愿毁了哥哥余生,就想再骗哥哥,可哥哥是爱她,不是傻了,眼下两人都已经在京郊,想走马上就可以走,从此天涯海角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