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娘却找了借口要再等等,傻子都看得出来有猫腻。
哥哥逼问荔娘是不是公主府的人威胁了她,荔娘谎称她后悔了,不想跟哥哥私奔了,要他们从此好聚好散。
哥哥哪肯信,包袱都在荔娘肩上背着,而且她似乎还风尘仆仆,几天没有休息好的模样。
哥哥认定了是爹娘威胁了荔娘,求着荔娘趁没人追来一起走,可荔娘就是不愿,口口声声自己怯懦胆小,不敢背井离乡,要同哥哥一刀两断。
哥哥就彻底崩溃了,带着荔娘直接回了公主府对质。
这一对质,母亲才知道他们居然想私奔,而她也没想到荔娘的计划居然出了岔子,心神大乱,却被母亲看了出来,以为她与他们是同谋,气得浑身发颤,怎么就养出了这么对讨债鬼。
而哥哥却以为是她威胁了荔娘,又来逼问她,场面一时极为混乱,荔娘一口咬定与所有人无关,哥哥认定荔娘是被她逼迫、亦或是诱骗了,母亲也才终于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到了这一步,荔娘想自己走没走成,哥哥想私奔也没成,而她与荔娘曾经一定单独说过什么,也暴露了。
母亲心力交瘁,问哥哥是不是非荔娘不可。
哥哥自然想也没想便跪地起誓,把母亲又气得够呛,好半天才顺过气,告诉哥哥,仪安公主府的华绮要娶妻,什么都不必他操心,但华绮要娶妻,公主府什么都不会管。
哥哥又一次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嘴上答应谁都会,母亲与哥哥细细算了笔账,要安身立命,要生活无忧,要闲情逸致,要养育儿女,所有的所有,究竟要花多少钱。
离了仪安公主府,华绮什么都不是,凭他那些华而不实的辞藻与那么丁点儿画技,有谁买他的账。
哥哥说他有手有脚,别人都能养活妻儿,他有什么不行。
母亲就又被气得不轻,为了同这个卖豆腐的女郎在一起,她仪安公主金尊玉贵养大的郎君要同那些平民一样靠手靠脚来维持生计?!
母子僵持许久,荔娘含泪无措,最后,到底是母亲退了一步。
如果哥哥三年内能挣得在京城立足的身家名望,就同意这门亲事。并且同时,哥哥与荔娘不能再见面。
再并且,两个人随时都可以反悔。
那年太子提出新政,哥哥当年就参加了考试,勉勉强强,过了京城郡试。
哥哥的文章委实华而不实,他也原本就是个只知风花雪月、不知民生疾苦的贵公子,试题中的土木水利田亩等等等等,他几乎统统一无所知。
所以哥哥当机立断,就依着那倒数的成绩,在京城京兆府谋了个小小官位。
母亲除了忧愁哥哥,也忧愁她。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年诸王夺嫡,母亲原与一位王兄交好,意欲助力,最后险险抽身,保得荣华富贵。也是因此,这十多年来一直安分守己。
而如今太子要革新,世族倾颓是早晚的事,旁人便罢,她们皇族没必要赶这个不凑巧的西风,省得届时牵连自己。
所以,母亲就看准了京试的头几名,那都是万万人里脱颖而出的,前途不可限量,就算低嫁寒门,将来谁又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她原先是不同意的,但是京试过后,皇帝赐宴,她被母亲拽去,便瞧见了一个。
便应了婚事,只是哥哥已是忙得人影都不见,她要留在公主府陪着母亲,夫婿也答应了。
一眨眼也怀了身孕,只是三年之期将至,哥哥与荔娘前路未卜……
“哥哥是男儿,多早晚都不要紧。”她淡淡说。
索性那人也就随口一打趣,没当回事,这才问起自己想知道的来:“说起来……县主与太子殿下还是嫡亲表兄妹呢,按理要唤太子妃一声表嫂嫂。”
她笑着问:“县主与太子妃处得应当也十分亲厚吧?”
虽说这一两年都在忙着嫁人陪母亲,但之前太子妃病重的消息甚嚣尘上,她也是有所耳闻的。
原来是为了这个而来,华绫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瞥她一眼,“就算是嫡亲表兄妹,也尊卑有别,太子妃金尊玉贵,我为县主,自然要时刻礼数周全。”
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两样?废话不是?
就算是废话,那人也知道华绫看穿了自己的来意,不乐意搭理。也就不奉陪了。
人是被应付走了,华绫却容色微敛。
哥哥不能见荔娘,她却是能见的。问起究竟出了什么岔子,荔娘便把原委告诉了她。
听起来十分不可思议,甚至完全像荔娘压根没走扯的谎话,但荔娘说到了一点。
她说带她回来的是个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容颜倾城,美满不似凡人,细细描述起来,竟然是步凝白的模样。
这就见鬼了。
毫无疑问,荔娘绝不可能见过步凝白,就算编造,她也不可能误打误撞碰巧就编出来个步凝白。
说给哥哥,哥哥愣了愣,两眼发光,信誓旦旦,这是他曾见过的神女来挽救他与荔娘了!
这就更见鬼了,华绫情愿相信真的是步凝白本人把荔娘带了回来,而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或者,是哥哥与荔娘串了口供,他们根本就是演戏来争得一线生机。
然而……华绫扶额,哥哥当时快疯了的样子,若是能演出来,她甘拜下风。
所以事实就是,这件事成了无解之谜。
而步凝白……
华绫微微皱起眉,自从那次春猎相遇而别,她就再没见过步凝白了。
也许步凝白是真的病了,病得很重,也许还有别的隐情,只是既然没有别的消息传出来,那就是东宫秘辛。
“绫儿怎么站在这里。”
身后传来清润担忧的声音,华绫回过头,是她的夫婿。
他似乎刚刚忙完,匆匆过来,上前扶住她,问:“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公主殿下如何能放心?身边的人怎么不在?绫儿是想自己散心吗?那也太过危险……”
华绫拿出帕子擦擦他满额头的汗,想笑着说他想得太多,可是忽然间,却想到那年步凝白与自己的对话。
太子妃重病,太子至今却没有任何异样,去岁甚至还带着小皇孙去青州剿匪,放任太子妃病重消息流传,令人对太子妃之位蠢蠢欲动。
这就是步凝白当初说的——“世人多见异思迁,唯太子殿下认定便不改”吗?
不知她今日,还是这样想的吗?
华绫回席,太子已经不在,小皇孙也已不在,问了问,太子带小皇孙去玩了。并且,有人有心,已经跟了过去。
她抿抿唇,心底由衷、由衷为步凝白不值。
而那位已经跟过去的有心人,却压根连话也没跟太子说上一句。
她还没接近,就被蔺家三公子拦住了。
蔺三公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名声,可谓全京城都有所耳闻。
她就没敢耍什么花招,怕蔺三公子转头就原原本本告诉别人。他真的干过这种事。
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单手把小皇孙抱上了马,而后单手持缰,轻夹马腹,悠闲静好,渐渐远去了。
赵潜既决定带团子出来玩,便已做了万全的准备,绝不会出一丝意外。
小团子自然不知道他的爹爹为了能让他放心地玩都做了什么,他只知道被骑着马的爹爹抱在臂弯里,整个团好像在飞一样!
好好玩!好开心!
白绒绒大尾巴的小狐貍在林间跳跃,好想跟着它一起呀!就像跟猫猫一起玩一样!
“爹爹、爹爹!那个!”
小狐貍不见了,但另一边,好像又有什么!
“那是小鹿,团子要凑近看看它吗?”
小团子重重点头,奶声兴奋:“要看!”
玩了两个时辰,团子才稍稍见累,窝在爹爹的怀里,马蹄慢慢的,出了偌大林子。
一出去,就见到有个人等在这里。
正是那位有心人,她看出来团子好像睡着了,柔柔一拜,斟酌了无数遍的话还没说出口,太子就已经驱马……走了??
她僵在原地,好像被迎面挥了一耳光一样,难堪至极,甚至有点失去控制,“太子殿下就这样宠爱太子妃?”
除了这个缘由,还能是为什么呢?太子妃不是已经时日无多了吗?
蔺齐正要走,听到后,就十分紧张,想警告她这话别传到太子殿下耳朵里,不然就遭了。
但她已经抹着泪儿走了。
蔺齐只得告诫自己,嗯,像方才那个女郎说的话,自己可绝对不能说。
这次春猎,太子没有下场,赵钺也没有拔得头筹,而是荣获了第三。
其实以赵钺的真实水平,拿第三那基本是不可能。
赵衡都不用查,就知道有谁都出了什么意外,就像那次赵钺拔得头筹一样。
不得不说,赵钺确实聪明,作弊到第一,难免惹眼,但荣获了第三,在皇室子弟中,也就还是可以夸一夸的。
赵钺也确实被皇帝夸了那么几句,其他人就更聪明了,赵钺相当于他们扳倒皇兄的救命稻草,因而丝毫异样都没有露,只有零星几个臣子附和。
现在就是暗流涌动,赵钺知道他们的打算,他们也知道赵钺确实有意夺嫡,甚至不需要成一党留下证据,他们就能心照不宣一步步无声试探配合。
明瑟郡主忽然过来,说她的马蹬坏了,赵衡容色如常,含笑去帮忙看看,眉目精致,唇红齿白的,任谁也看不出来,他心中正在想,该给赵钺找点什么麻烦……把他彻底按下去呢?
只是春猎结束,赵衡自己就要忙碌起来,于是只暗中让人留意着赵钺的动向。
待到忙完,他抽空一看,容色缓缓凝结。
赵钺可真是好本事,居然已经不知不觉和外祖父重修于好,还能做到让父皇毫无察觉,随手又派给他一桩差事。
都不需要长此以往,赵钺就能在朝中站稳脚跟,等到父皇反应过来,只怕什么都迟了。
“殿下,三皇子身边的那个婢女,近日心情很好,不知缘由。”秋霜谨禀道。
那可不是什么婢女,是花叶楼大名鼎鼎的杀手,是步凝白的江湖朋友。
她能回来,总不可能是旧情难忘,不是说去岁他在青州遭遇刺杀吗?
能把人再哄回来,算他有本事,只是如今他在那些人心中炙手可热,而他也不似皇兄无须倚靠他们,三皇子妃,是断不可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婢女占了去的。
“去探一探赵钺最近对她是什么打算,也探一探她是什么打算。”
赵衡吩咐后,把这些赵钺意欲夺嫡的证据放了起来,两手空空去了东宫。
皇兄也在处理政事,团子就在地上写写画画,自己一个人也玩得很开心,见到他来,立刻过来牵他的手过去。
“团子画的!”小团子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
赵衡忍俊不禁,夸他:“团子可真是厉害,六叔就没有团子厉害,六叔不会画画。”
小团子闻言,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十分郑重,奶声奶气:“团子教六叔画!”
反正皇兄在忙,自己也就陪团子玩了,赵衡就真装得不会画画似的,握笔也要小团子夫子教,蘸墨也要小团子夫子教,甚至落笔还要教,可把小夫子累得够呛,但还是很认真,大眼睛圆溜溜的,奶声问:“六叔都会了吧!”
赵衡忍笑点头,与团子在地上画了起来。
等到杜鹃过来,看清团子的样子,眼前一黑。
小团子白嫩嫩小脸上画着几道墨痕,鼻尖还有小墨点点,活脱脱的小花猫!
偏偏团子还十分高兴,“叔叔!老虎!嗷呜!”
杜鹃本来十分生六皇子的气,可是六皇子一转过头,额头上还比小团子多个王,这下,卡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只能无奈地说:“奴婢传水来。”
杜鹃就去唤水,还没回来,赵潜先到了叔侄两个面前。
团子两只嫩生生肉乎乎小手手举起来,弯成爪爪,“团子猫猫!喵呜!”
赵潜哭笑不得把小猫猫团子抱起来,“你过来,就是为了把团子脸画花?”
这可就冤枉了,正好杜鹃过来,赵衡先洗了脸,看团子小手扑腾,这下不止洗脸,衣裳也要换了。
团子便被抱去换衣裳,赵衡敛起容色,与赵潜道:“赵钺自青州回来后,当是存了夺嫡之心。”
赵潜微微挑眉,容色淡淡,“赵钺从来都不甘屈居我之下。”
只是从前,赵钺并不怎么表露。
上一次针对他,大概是还在端王府的时候。善兰陪他在花园玩,小赵钺就在树后隐着,等到善兰突然被叫走,掐准时机跑到他面前。
歪了歪脑袋,笑着问他也是父王的儿子吗。
小赵潜此前从来不知道,他还有个弟弟,父王还有一个儿子,端王府,甚至不是他与父王母妃的三口之家,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与另外一个孩子。
这事说了,皇兄心中也有数,赵衡也就放心了,想说赵钺不知如何把那杀手哄了回来,但一说起来,难免会让皇兄想到步凝白。
这么久了,皇兄心中约莫也淡了,骤然提起,只怕再令皇兄想起什么来,就不好了。
于是转而道:“赵连城不愿嫁人,萧贵妃愁病了。”
愁病了,意味着赵连城拖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