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说完,话锋一转,淡淡道,“或者,再拔个头筹,父皇自然会再允你一个恩典。”
赵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这是冷嘲!
可气的是小六还跟着笑吟吟说,“三哥自来好本领,文也好武也好,拔得头筹不过轻而易举,贤娘娘就算二进冷宫,三进冷宫,也还有三哥在后面追着捞,自然,是肆无忌惮的。”
赵钺咬牙切齿说了句“多谢皇兄指点迷津”,扭头走了。
赵衡这才道:“闻说萧贵妃之前向父皇奉上了陈情书,言辞恳切,父皇似有动容,只是终究,没能复宠成功。”
所以,至今仍在冷宫待着。
赵潜淡淡道:“赵连城早已及笄,是选驸马的时候,萧贵妃自然心急如焚,不能让自己拖累了赵连城,更要亲自为赵连城掌眼,挑一个称心如意的佳婿。”
之前没能复宠成功,待之后,萧贵妃一定还有层出不穷的手段,只为复位。
赵衡看了眼蔺齐,蔺齐压根没察觉到,跟在后面。一时心下甚累,皇兄这么多年用着蔺齐,是怎么用顺手的??
赵潜察觉到他的郁卒,略一想想就知道是为什么,吩咐蔺齐退后五步。
赵衡才道:“赵连城方才看我,想来是心中有新主意要用在我身上。”
关于赵连城要夺嫡、甚至已经成功赶走了小九这件事,目前还没人知道。
小九离京后不知所踪,无法追回,赵潜把构陷小九一事嫁祸到太后身上,口口声声证据确凿,如今即使查明是赵连城做的,也无法翻案。
至于买凶雇骗子,一旦挑在明面上,就是把江湖挑在了明面上,甚至是朝廷的对立面。
所以,才一直按下未表。
只是就算不给外人知道,若是直接告诉皇帝,证据确凿,皇帝不信也得信,自会暗中处置赵连城。
甚至都不必证据,只要太子说一句话,赵连城活路都不会有。
只是皇兄未提,赵衡自来以皇兄马首是瞻,也就没问过。
现在赵连城又要出幺蛾子……
团子睡着了,赵潜声音放轻,语气很平淡:“她既要夺嫡,自然不会让自己嫁出去,选驸马在即,眼下她满心里自然在想怎么搅黄婚事。”
赵衡明了,笑道:“父皇对她的婚事算上心,只怕她有的气生……”
自行宫回来,暑气渐消,秋意渐浓,京试在即。
赵钺觉得自己很倒霉,父皇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想起了他的婚事!要给他指皇子妃!
原本正潜心研究京试可不可以走后门横插一脚买个名次作个弊造个势的赵钺吓得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夜去找了太子,迂回往复扯了一大堆,最后才问太子手下有没有什么可以外派出京的小差事照拂一下弟弟,十分能屈能伸。
太子跟他压根没有什么兄弟情,眼皮都没掀一下,说政事自有朝上决断,人选自有朝臣举荐,差事自然是父皇分定,他管不着。
这可就是睁眼说瞎话了,太子要是再管不着,普天之下就没人能管得着了!
赵钺是彻底豁出去了脸面,直接又跪又闹,满口“皇兄疼疼弟弟吧”,太子额角青筋直跳,看上去很想让人把他丢出去。
在兄长面前,丢人也就丢了,可要是真被丢出去,就太没面子了。
他也十分当机立断,起身就要告退,可就在这时,原本在厚厚柔软的地毯上爬来爬去的小娃娃爬到太子腿上,张开小胳膊奶声奶气喊:“爹爹,抱!”
他亲眼看着太子被喊懵了,而后,与对他的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对比十分惨烈,温柔得不像话:“团子方才叫爹爹什么?”
可能是求抱抱没回应,小娃娃就急了,一股脑闷进了太子怀里,而后扑腾起来,这才高兴了,咿咿呀呀了不知什么,才奶声乖乖含混喊:“爹爹!”
赵钺就眼睁睁看着太子展颜,柔声应:“爹爹在。”
把小娃娃抱好,由着小娃娃拽他的衣领,而后看过来,十分放松愉悦地说:“青州近来山匪横行,且有官匪勾结之事,已经定了人剿匪,你跟着去吧。”
剿匪自来是凶险事,从来没有富贵安闲的皇族想沾手,可眼下自己不是什么富贵安闲的命,而且,若是成了,那就是功绩一笔。
赵钺没有犹豫,叩首谢过,转身走了。
没几天,三皇子离京,剿匪这事凶险,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都是两说,指婚一事,自然搁置了。
而京试,依旧有条不紊准备着。
能走到京试的,都已经是各州各府拔尖人才,若真选出来几个栋梁,于太子而言,这储君之位就彻彻底底是前所未有的稳固了。
除非谋逆大罪、纲常大逆不道,否则,再没什么能扳动他。
甚至,他还有个嫡长子,若是太子死了,皇帝只会彻底发疯,说不准会把他们都屠了,只为给小皇孙铺皇太孙的康庄大道。
所以,要么先把小皇孙解决了,要么,还是从这些参加京试的士子身上做文章。
又或许,可以两者并行。
只是据新安插进东宫的暗桩传回来的消息,太子近日忙碌,甚至干脆每日抱着小皇孙去处理政事,小皇孙每天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根本无法下手。
没办法下手,那就只能下点别的东西了……
却说文渊阁众臣,委实是头一次见到太子的嫡长子,果然长得极像太子,眉眼么……他们很快就想起来,是像在文渊阁伶牙俐齿过的那个凝白。
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小皇孙真是讨喜,长得玉雪可爱不说,还十分爱笑,十分乖巧,不认生,别人逗逗就笑,可是太子议事时,他就乖乖坐在太子腿边,那乌黑圆溜溜的大眼睛一本正经的,有时候,又乖乖抱着香甜酥酪,等着太子说完事一勺勺喂他,更加惹人喜爱了。
好几次,太子都冷冷让他们回神,说起来还怪丢人的。
这日也是,只是太子申斥是一回事,可是小皇孙实在太过可爱,又是另一回事了。在座的都是做祖父外祖父的人,家里的小兔崽子就算乖巧,也没这般可爱,就算可爱,又难免有些坏毛病,近臭远香,对比起来,可不就喜欢小皇孙喜欢得紧?
这会儿小皇孙抱着酥酪,有点馋的样子,葡萄似的黑眼珠一会儿看看酥酪,一会儿仰头看看他爹爹,紧紧抓着小碗的小手都攥紧了,却没有闹着立刻就要吃。
直到意识到告一段落,立刻奶声奶气喊:“爹爹!”
太子就接过小碗,小皇孙都已经迫不及待张开小嘴巴了,白白糯糯的,脸蛋软软肉肉的,真像个白汤圆。
他们心都要化了,看着太子挖了一勺喂到小皇孙嘴边,按往常,小皇孙就要凑上前乖乖吃掉,可此刻不知怎么的,竟然瘪起小嘴巴,而后仰头看太子,就是不张口。
一时间,不由得都想:原来再乖的孩子,也会有不配合的时候。
就想劝太子唤人进来哄,毕竟哄孩子这种事,没个一两刻钟哄不好。
可太子低眸看了眼酥酪,而后温声问:“团子不想吃吗?”
小皇孙小嘴巴瘪得更厉害了,可怜巴巴的,好像是想吃,又好像是不想吃。
太子又问:“团子是不想吃这一碗吗?”
小皇孙爬到太子怀里,口齿含糊,奶声奶气:“布、布……”
这是不想吃?还是说太子说得不对?
可是太子却没有犹豫,好像只有一个答案,问:“是它的味道让团子不想吃?”
小皇孙委屈地点了点小脑袋。
太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瞬冰冷下来,命人传太医,而后让人把膳房所有人、接触过酥酪的人都扣下。
有年老却脑子转的快的,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时间心中惊异,小皇孙怎么会知道酥酪里面下毒了??
太医来得很快,甚至没花多久,就跪地叩首,酥酪里面是砒.霜。
所有人心中惊骇,砒.霜剧毒,小皇孙年岁小,只尝一口,只怕此刻已经痛得哭闹了。
酥酪,砒.霜,这是有人知道当初萧贵妃“投毒”一事,故意效仿。
太子显而易见在极怒的边缘,气场可怖至极,一时间所有人都跪下来请太子息怒。
只有团子,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的爹爹,委屈撒娇:“爹爹、吃……”
香香甜甜软软好吃的被拿走了,团子没得吃了呀……
赵潜克制着语气,让御膳房再做一份,下令牵涉其中的所有人,杖毙。
袖口衣襟都被团子小手攥着,他低眸,对上团子饿唧唧委屈但乖巧模样。
同别人一点都不一样,从来不闹。
百毒不侵……竟叫团子随了去。
他容色沉敛,温声如常,哄团子待会儿就能吃到酥酪。
这件事后,小皇孙未尝一口便认出砒.霜的说法就流传出去,有说福星转世,有说福泽深厚,也有不信的,不过不重要。
参与京试的士子果然不愧是州府万万人厮杀上来的,答卷干净整洁,字迹工整隽永,入目就惊叹,细看一番,更是令人赞不绝口,何谓栋梁之材?这就叫栋梁之材呀!
可恨此等栋梁,往日竟然只能做蒙尘明珠!
朝堂热火朝天,郡试又要开始了,果真是一茬茬的人才,前仆后继,源源不绝!
太子的这道新政,是彻底稳了下来,赵连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怎么办怎么办呀!原本要拉三哥挡一挡,可谁知三哥突然跟着剿匪去了,现在父皇就操心她的婚事,略提一提六哥,父皇就闪烁其词,压根闭口不提!
到如今,赵连城光是想方设法推拒相看,都已经身心俱疲了!!
擡头一看,到了东宫,再多焦躁,都只能憋回去。
今日是团子的周岁宴,这回没了三哥,她自己过来,还不知太子哥哥会不会让她进呢……
忽听后面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六哥,她眼睛一亮,立刻凑上前去,甜甜道:“六哥,你来得正好,我们一同进去吧!”
说着,让人捧上备的生辰礼,说:“我准备了好大一个水晶摆件,看着清澈极了,透明漂亮,浑若无物,给小孩子玩最好了!六哥,你备了什么!”
她过来,必定不是真心给团子过生辰,只是瞧着,也没打算做什么。
赵衡淡淡笑着:“我没有连城富裕,一点心意罢了,比不得。”
送什么礼物根本不重要,成功跟着六哥混进了东宫,她长舒口气,笑嘻嘻道:“礼轻情意重嘛,六哥别不好意思!”
团子算生在凛冬,今年的雪比前两年来得快,已是下了两场,赵连城看看路边,雪都清得干干净净,怎么唯独昭明殿前,居然留了个雪人???
堆在路中间,有碍观瞻不说,还十分失礼呀!!
杜鹃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凝白往年堆雪人,都是在路边堆,堆在路中间,委实不像样。
可是小皇孙要看,又不能下去、只能在昭明殿前看,她就只能同玉令姐姐一起,在昭明殿前正中间,堆了个雪人。
不知喜好是不是也会传,总之凝白当初冬日最爱堆雪人,现在小皇孙,也十分喜爱雪人,天晴的时候还摇摇晃晃要下去跟雪人玩,哄了好大会儿才依依不舍被抱回去。
周岁宴,要抓周,又拢共也没多少人,所以是设在了昭明殿内,杜鹃擡起眼,就看到小皇孙戴着虎头绒帽,穿着虎头绒鞋,真似小奶虎一般,可爱极了。
他正从太子小腿爬上去,而后窝到了太子怀里,奶声说:“爹爹、雪……”
是撒娇要出去看雪呢。
皇帝一早不请自来,看着团子同太子撒娇,心里羡慕得不像话。
这跟看着小小的太子撒娇有什么区别?没有的!
真想把团子哄到面前,也对他奶声奶气撒娇,可惜,太子是绝对不会允许的,而且,团子每次看到他,目光都会落在他的胡子上,跃跃欲试,实在令人心有余悸。
团子撒了娇,却听爹爹温声说:“今日是团子周岁,先给团子过周岁,待过一会儿,再去外面玩?”
团子就想了想,懂肯定是没懂的,只听懂了现在不能出去,他就有点闹脾气了,窝在他爹爹怀里,等着哄。
赵衡一进来,就看到皇兄在耐心哄团子,委屈巴巴被哄好了,就不闹脾气了,又眼巴巴软软糯糯说:“爹爹、酪酪……”
这个倒是可以,再不答应,赵潜都觉得自己太残忍。
团子就在太子怀里吃酥酪,皇帝看着,又觉得很痛心,小皇孙周岁宴,理应大摆宴席,热热闹闹,想不来捧场都不行,可偏偏太子不同意……
看看现在,多冷清啊……
若是谢清鸢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会嗤之以鼻。渊儿所求不过一个小家,现在已是不得圆满,还摆什么宴席。
宴过之后,团子抓周,皇帝倒是满意了,看看满地毯的排场,这还差不多。
厚厚柔软的羊毛毯上铺着数百种物件,太子将团子放到了另一头,哄他:“团子喜欢什么,便拿起来,到爹爹面前。”
抓周这事,小孩子刚刚周岁,自来都是新奇的,抓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