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这赵衡上哪儿知道去?可再能藏,也不至于找了那么多遍都一无所获吧!
“皇兄,你要不要看看那个荷包的……”
“她的女红没那么好,寻常也并不动手练,技艺不可能突然之间突飞猛进。”皇兄十分笃定地说。
确实,杜鹃也说步凝白很少动针线,更多数时候,是在练字。
可他把步凝白从前练手的物什与那个荷包拿给秋霜看,秋霜很笃定说是出自一人之手,针脚细密粗疏不提,每下三四针,停顿的习惯根本是完全一致,这是独一无二下意识的习惯。
步凝白没练过,技艺却突飞猛进,的确是说不通的地方。
赵衡就更糟心了,只觉得处处是破绽,却又处处说不通,就比如祛疤膏药的事,步凝白完全没推辞,看着一点也不像疤痕已消的模样。
只除了步凝白口中的“诡毒”、“百毒不侵”,还能查一查。思及此,他提出告辞。
皇兄颔首应了一声,目光却一直在小娃娃身上,专注极了。
赵衡无法,心下暗暗一叹,糟心地走了。
昭明殿复归安静,只能听到太子轻声温柔的哄,与小皇孙偶尔的咿呀。
直到咿呀也没了,小皇孙被轻轻放到揺床里,太子静静看了许久,而后朝窗外看去。
窗外只有消融的雪色,与没有温度的冬阳,以及层层叠叠的殿檐。
良久,他收回视线,忧心疼惜。虽说过了新年,便暖和起来,可到底是在外面,还不知如何受寒受冻。想起去岁她受了寒风后直接高烧几日,更担心了。
就怕她硬要犟,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
赵潜实在坐不住,就想去外面找,即使知道她不会让他找到,可是还是想去找一找。
万一就让他在什么小角落小石缝里捡到小病猫了呢?
只是才起身,摇床里的团子就哭了起来。团子最近总是哭,他抱着,团子葡萄似的大眼睛还要往别处看,找不到那个人,就哭。
一时两难,脚步竟不得动弹。
她本就恨他怨他,若是看到他对哭了的团子不管不问,只怕心中更加认定她是他的退而求其次,所以,连带着团子,他也不上心。
赵潜都能想到,她通红着眼睛,说团子不是他曾经心爱之人所生,所以才这样不在乎。
他又往窗外看,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又坐回去,哄团子安睡。
直到团子再次安稳睡下,赵潜静静看了许久,手背轻轻摩挲柔软白嫩的脸蛋,而后擡眸,定定看着窗外。
不能总是两难,要么,他放下团子一心去找她,找到她,带回昭明殿,不能任她在天寒地冻里兀自委屈受苦,解释也好,任她发泄报复也好,总之,要先将她找回来。
要么,便做给她看。她对所谓的荷包旧爱耿耿于怀,甚至到了觉得她是他退而求其次的敷衍选择的地步,任凭说一万句,于她而言,或许只是铺天盖地虚情假意的欺骗。
如果能证明给她看,她心中自有衡量,会分辨是真是假。
赵潜低眸,团子的小脸蛋还没他手背大。如果她不信他对她的心意,那他对团子的心意,总是没有理由怀疑的。
赵衡再过来时,就见到皇兄拿着拨浪鼓,逗得小娃娃咿呀直笑,昭明殿内恍惚一如从前,或者说……一如去岁,轻惬美好。
赵衡还是想说荷包的事,可是眼下,他却说不出口了。
去到摇床边,小娃娃眼睛直追着皇兄手中的拨浪鼓,根本没注意到多了个叔叔。
“皇兄让我试试。”赵衡说。
皇兄便把拨浪鼓给他,起身去到窗前,片刻后回来。
赵衡原先不觉得这小拨浪鼓有什么意思,但拿来都小娃娃,看小娃娃眉开眼笑的高兴样子,又觉得确实有点意思。
逗了会儿,他才道:“太后娘娘最近仿佛是想破釜沉舟,皇兄……”
赵衡毕竟年纪轻,根基浅,像动太后这样的事,皇兄能说动就动,从上到下设计周全滴水不漏,将太后死死摁住没有反手之力,但他就不行了。
所以,察觉到慈宁宫的动向,也自然,只有告知皇兄。
本以为皇兄要直接摁死太后的垂死挣扎,可谁知他却说:“你同父皇去说吧。”
让父皇做??这无论如何,都有些不妥,万一被人察觉蛛丝马迹,父皇后世的名声,就全毁了。
许是看出他犹豫,皇兄从他手中取回拨浪鼓,专心逗着小娃娃,改了主意:“父皇只会坏事,还是劳烦淑娘娘来。”
赵衡欲言又止:“那皇兄……”
皇兄是想去找步凝白,还是……
皇兄头也没擡,含笑道:“我要做个好爹爹,专心陪团子,没空离开昭明殿料理这些琐事。”
赵衡不知道这话的意思,比起父皇,皇兄他早就算得上是好爹爹了,难道是担心一离开团子就哭闹,又实在心疼吗?
可是如果步凝白在,团子起码少哭一半,皇兄既然心疼团子,怎么会没想到这一点?
还是,皇兄从心底里根本不愿迁怒步凝白?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两点都不是。
“她心中恨我怨我,一心觉得我待她是退而求其次,若能证明我待团子是全心全意做‘好爹爹’,她自然要动摇的。”
赵衡不理解,证明一个好爹爹是好爹爹,这何其荒谬?自团子出生后,步凝白碰都不碰一下,反倒是皇兄哄睡哄玩,夜间团子饿了,还未哭,皇兄便醒来,命乳母抱去喂奶,硬是没让步凝白被扰醒,也硬是没让团子哭一声抱回来后,还是皇兄哄睡。
赵衡觉得自己皇兄为了步凝白已经偏执了,一点错也不从步凝白身上找,反而只想着自己怎么做才能更好,可步凝白呢?
只是赵衡心中所想并没有告诉皇兄。皇兄从来见微知著,敏锐非常,在步凝白的事上却屡屡一退再退,他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凝白的不对劲。可就是那些不对劲里的破绽,只要打破一个,一切就都碎了。
所以,皇兄想也不往上想,只要不去想,便不存在破绽。
便等回去把料理太后的事请交母妃,母妃也没有推辞,当夜就抱着手炉去了慈宁宫,据说那之后太后一病不起。
赵潜等了许久,只是一直到上元节,她都没有出现。便想出宫,留她回来亲近亲近团子,可又怕她走得太快,他见都见不到。
两难许久,他终究还是出了宫,心与神,却都在东宫昭明殿里的摇床上。
不知道她此刻有没有终于抱起团子亲亲,她那样想念团子,一定想念极了,却默默掉着眼泪,不敢叫团子看见。
团子一看到她哭,就也要哭的。
太子的心不在焉,乃至心神不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皇帝想问又不敢,给小六使眼色,小六却装看不到,气得不轻,只能又看向老三。
老三受宠若惊,却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组织了下措辞,准备开口。
谁知道就在下一刻,太子突然提出要提前回宫。
赵潜赶回东宫,愈来愈急,甚至是大步跑回昭明殿,可是推开门,空空如也。
反而是睡得正熟的团子被惊醒,哭了起来。
赵潜慢慢走向摇床,这里是他离去时的模样,明明杜鹃与萍萍都在外面,她却依然忍住了,没有回来。
他靠着摇床,轻声哄团子入睡,良久,抵着边沿,阖上眼眸。
正月十五上元节,太子哥哥不在东宫,赵连城小心翼翼进了东宫,远远就看到,昭明殿前确实没有人。
略略放松了些,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蹑手蹑脚做贼似的推开昭明殿殿门,又做贼似的关上。
这是她第一次来太子哥哥的昭明殿,陌生极了,让她想想,小娃娃会在哪儿……
赵连城看看书桌,又往另一边看,都没有。苦思冥想许久,她突然反应过来,小娃娃,应该是在寝殿啊!她真是笨,怎么才想起来!
又蹑手蹑脚推开寝殿殿门,擡起眼,一瞬间差点魂飞魄散!
太子哥哥怎么在!!!
他不是在宫外吗?!!!!
赵连城顿时就想跑,可是……太子哥哥他好像靠在摇床边,睡着了……?
来都来了,下次再想这样顺利潜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而且太子哥哥一定是太累了,所以才会这样睡着,轻易应该不会醒来。
赵连城顿时又改了主意,屏息敛声把寝殿殿门轻轻、轻轻地关上。
惦着脚尖,提着心,一步、一步地接近揺床,赵连城甚至有种自己在深入虎xue看虎崽的感觉!
终于到了摇床边,赵连城小心翼翼看了眼,太子哥哥仍在睡,心放下了一点点,这才低头看向小娃娃。
白白嫩嫩,肉嘟嘟的,还真是可爱。
尤其睫毛那样长,好像还有软软的小鼻梁,小嘴巴红嘟嘟的,赵连城心都软了!
下意识就想上手摸摸,可是伸出手的一瞬间,她突然清醒过来,不对啊!!!
她是干嘛来了?!!
赵连城赶紧办正事,想看看小娃娃是男是女,可是小娃娃身上裹的这个东西,会不会有点太严实了!
赵连城又不敢用力,既怕弄醒小娃娃、吵醒太子哥哥,又怕直接把太子哥哥吵醒,那岂不是完蛋!
悻悻看着睡得极熟的小娃娃,与小娃娃身上裹的小被子,赵连城也不看小娃娃是男是女了,极小声嘟囔:“步凝白一点都不靠谱……”
“要走为什么不连小娃娃一块儿带走,现在太子哥哥没有颓废不说,还有了个小娃娃,就算父皇放弃太子哥哥,还有小娃娃可以扶持,哪里能轮到我嘛……”
“小娃娃这么小这么软,我怎么下手嘛……”
嘟囔了一通,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更糟心了,一时间也不想再看,怎么来的,就怎么偷偷回去。
寝殿寂然无声,赵潜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