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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中(2 / 2)

却见涔息笑了笑,依旧悠悠说道:“菩提心世所罕有,得之者如得造化,失之者如去神魂。若以命魂换之,想来再公平不过。

“而阿凝姑娘乃是九命灵猫修炼成人,命魂于你,便是失去一二,应也无可厚非。”

“息并非贪得无厌之辈,一命换一心,只要姑娘答应,这菩提心,你自拿去便是。”

他擡眼瞥见雪初凝怫然不悦的神情,不禁话音一顿,背过身去方才继续道:“不过,姑娘也莫要担心,剥取命魂之事,吾会亲自动手,必不让你有一丝痛苦。”

“诚然,下此决断并非易事,姑娘不必急着回答,若你现下反悔,便在这魔宫小住几日,吾定当……”

涔息话未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隐忍的闷哼。

他心中一惊,欲要出手阻拦却是为时已晚。

只见雪初凝眉心显露一点殷红,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下去,唯有倚靠着高台,才不至踉跄倒地。

她手里攥着一道轻烟似的命魂,堪堪缓了片刻,猛地反手掷向涔息,“不就是一条命么,早说啊,本姑娘有的是!”

话音未落,雪初凝手中怖魔剑应声出鞘,竭尽全力劈向缚于身周的血色牢笼。

涔息见状眉头一紧,连忙拂袖闭合穹顶,散去血月之力。

万幸还算及时,那小灵猫豁出性命的一剑,并未落到实处。

否则,她刚刚失了命魂,身体此刻已然极度虚弱,必定承受不住这怖魔剑招带来的反噬。

涔息正欲说些什么,却见眼前白光一闪,那小灵猫的身形瞬间消失在神庙之外。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手中飘摇不定的命魂,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哟,你心疼啦?”

方才不见踪影的黑莲,此时慢悠悠从他袖中钻了出来,“早知如此,何不与她实话实说?”

“菡儿莫要打趣我了。”

涔息无奈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只是觉得,他们夫妇,像极了当年的你我,心有不忍罢了。

“更何况,我是魔,我的话那猫儿未必会信,便是信了,多半也不会答应。”

“可你将她留在魔宫,分明是为了她好。”

黑莲绕着他转了一圈,悬停在涔息指尖,莲瓣微微翕动。

涔息却叹道:“但她只想宴清霜活命。”

雪初凝沿着原途折返,一路未曾停歇,直至出了裂隙,紧绷的神经方才松懈几分。

因着涔息提前支开了魔众,她此番魔域之行,仅仅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

裂隙外飘起了细雪,雪初凝好容易适应了外界光线,眼前却依旧阵阵发黑。

她晃了晃脑袋,服下一枚恢复元气的丹药,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现下宴清霜尚在闭关,绝不可害他为此分心。

故而她不敢耽搁片刻,确保裂隙封印完好无损之后,便打算立刻动身返回菩提寺。

宴清霜如今的一身功法,皆是凭借魔气维持,而菩提心与魔气相冲,想来除了剖心便别无办法。

他将此心留在魔宫,多半也是不愿给她带来麻烦。

雪初凝不知他还有何后手,亦信不过魔宫里的那位。

她只知道,梵天轮回印一旦发动,宴清霜的生还几率,只怕还不足一成。

而他现下失了菩提心,又被魔气缠身,届时红莲业火焚魔灭祟,他又该如何绝处逢生。

雪初凝轻轻叹了口气,提步迈下通往山门的石阶。

然而就在石阶的尽头,一抹白衣迎风而立,看模样,应是已经等候多时。

“清霜哥哥?”雪初凝脚步蓦地顿住,就像是做坏事被人当场抓了包,纵然平日里伶牙俐齿,此刻也无端心虚起来,“你怎的这么快就出关了?我……”

宴清霜立于山门处,沉静如水的冰眸遥遥望了她一眼,而后提步不疾不徐地来到她身边。

“魔气炼化还算顺利,故而得以提前出关。”他对雪初凝伸出手,“我来接你回去。”

雪初凝窥着他的神色,抿唇将手搭在他的掌心。

与昨日相比,他身上的魔气似乎安分了不少,连带着他的人也愈发平静。

宴清霜牵着她的手,轻松越过宗门结界,她踌躇半晌,仍是忍不住道:“你为何不问问我,来此都做了些什么?”

他脚步未停,反而问道:“阿凝愿意同我说说么?”

雪初凝张了张口,忽而怔住。

她擅自来到琉璃净世之事,未曾同任何人提起,然而却依旧未能瞒得过宴清霜。

或许是此间结界的变动令他有所感应,也或许宴清霜在她身上留下了什么标记,让他能轻易感知到她的所在。

总言之,她今次独闯魔域之举,多半已经被他知晓。

只是魔域凶险万分,若在以往,他得知了此事,必然不会如现下这般镇定。

可观他的模样,却依旧古井无波,好似一早便猜到了她的心思,料定她不会出事一样。

雪初凝心中莫名有些沮丧,不禁低下头撇撇嘴,随后翻掌取出那枚流光熠熠的灵珠,递到宴清霜面前。

“喏,我去同魔神要回了你的菩提心。”她故作轻松地道,“原来柳息便是他在凡世的化身,幸好他还算讲信义,并未为难我。”

宴清霜却回眸看她一眼,视线不经意扫过她血痕尽消的眉心,淡声道:“是吗,那便好。你于我至关重要,毗岚宝印于他亦然,料想他也不敢对你如何。”

“原是这样。”

雪初凝闻言,笑吟吟地挽住他的手臂,“不过,看在我千辛万苦替你寻回菩提心的份儿上,今日我自作主张动了裂隙封印之事,你便莫要同我计较了罢?”

宴清霜略微弯了弯唇角:“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追究。只是,往后万不可再拿自己的安危玩笑,无论我在或不在,都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一听这话,雪初凝的笑容僵了一瞬,微垂下眼睫小声说:“说这些做什么,你答应过我会活着回来的。”

她平复着心中情绪,又将手中的灵珠往他跟前递了递,明知故问道:“所以,这颗菩提心,你当真不打算收回去吗?”

宴清霜沉默垂眸,轻轻收拢起她的指尖,“抱歉,阿凝。功法所迫,菩提心与我,恐难以共存。”

虽说雪初凝早已料到这个回答,心中也仍不免有些失落。

她相信宴清霜不会忘记他们的感情,奈何感情一事之于无心之人,犹如耳聪者身处阒然深渊,目明者所见唯有空相。

记得或不记得,于宴清霜而言,已无甚分别。

就如他现下这般,对她的爱护皆是责任,一切情愫皆难达眼底,分明看得见,摸得着,却又好似有无形的纱幔阻在彼此之间,影影绰绰,就连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好在雪初凝通晓他的心意,也深知此时追究此事,实属庸人自扰,便也不再为此烦忧,只道:“行,知道了知道了。既然如此,这菩提心,不若便暂且由我代为保管,可好?”

宴清霜点头道:“我的心本就是留给你的,你有何打算,我都不会过问。”

雪初凝闻言反应许久,倏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她擡手搂住宴清霜的脖子,贴在他耳畔轻声道,“清霜哥哥,我等你来取。”

最后的三日时光转眼即逝。

宴清霜身上的魔气一经炼化,已然可以悉数为他所用,失控之事也再未发生。

菩提寺这几日风雪骤急,他索性带着雪初凝下了山,去凡世观赏驱除瘟疫的篝火盛典;去极北之地,乘着足有十丈长的大鱼,遨游北冥之海;还去拜访了东极渊的鲛人,听到了祂们的祝福和歌声。

这期间无可避免地撞见过太玄宗的人手,但玄穹山上的几个渡劫,都在为飞升之事做最后准备,分派各地的一群虾兵蟹将,根本不足为惧。

一月期满之日,雪初凝二人再度回到了菩提寺。

他们在后山峰顶的凉亭下,遥遥对着浮玉宫与琉璃净世拜了几拜,便算是圆了拜堂之礼。

虽说无一宾客,但天地为聘,日月为媒,四方诸神皆是见证。

如此便也足够了。

这一夜,他们紧紧相拥,一宿无眠,却始终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雪初凝此次再失一条命魂,实则已然九去其二,饶是这几日得了宴清霜的悉心照料,她的精气神也仍是尚有不济。

偏偏今日已是最后期限,待到天亮之后,她便没有理由再去阻拦宴清霜。届时究竟是顺应天命,还是逆天而行,她也同样需要做出自己的抉择。

心下难安,自然难以入睡。

宴清霜知晓她的不舍,此时此刻,所有的劝慰都已无济于事。

但即便雪初凝掩藏得再好,也终究瞒不过他。

去其命魂,犹如敲骨取髓。

纵然那猫儿有着远胜于人族的忍耐力,若不及时调养,恐怕也免不得伤及根本。

宴清霜搂紧了她,在她眉心印下一吻,唇瓣轻轻蹭过她微颤的眼睫,而后撬开唇齿,与她舌尖相缠。

雪初凝习惯性地回抱住他,可本就疲惫的意识顷刻间变得模糊,渐渐陷入沉睡,环在他颈间的手也终是无力滑落。

而此时,已是月落参横,北斗阑干。

宴清霜依旧吮着她的唇,久久未舍与她分开。

然而雪初凝离了他的怀抱,睡得愈发不安稳,便是在梦中也仍是敛起了眉头。

宴清霜替她掖好被角,燃起小炉里的安神香,又在屋里屋外设下几道结界,方才推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