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恼
此言一出,徐宥原本温润的面容立时浮现几分不耐,连沈南薰也不由微微蹙眉。
宴清霜的目光终于朝琴裳一瞥,不轻不重地问:“你怎知晓她也在此?”
他的目光澈如明镜,似能洞察一切虚妄,却又冷若寒潭,眼底杀意几欲破冰而出,叫人不敢直视。
琴裳被这目光一扫,竟不由心虚后退两步。
但转念一想,今日太玄宗少主及大弟子同在此处,便是这人当真有通天之能,也断不敢太过放肆。
于是她勉强稳下心神,反问他:“难道不是么?”
宴清霜依旧云淡风轻:“此事皆是我一人所为,与雪姑娘无关。何况,不久之前,我与她互生嫌隙,已然殊途陌路。所以她并未与我同行,现下身在何处,我亦不知。”
“不可能!”琴裳厉声反驳,“她成日跟在你身边,你怎会不知她的去向?事发之日,你二人分明一同于春溪镇现身,她定然是被你藏在了此处!”
“是么?”宴清霜忽而冷笑一声,“依琴门主所言,莫非那日是你亲眼所见?”
“不过,雪姑娘后来确于春溪镇外被阵法所困,我依稀记得,当时开启阵法的引子,是一道琴音,而仙音门尤擅音律——”
说至此处,他徐徐提步逼近,“琴门主这般笃定,看来是要不打自招,承认雪姑娘的确是被你所害?难不成,司予对她下毒一事,也是受了琴门主你的指使?”
听到这话,徐宥心头一跳,忙问:“凝儿中了毒?她现下如何?可还安好?”
“拜奸人所赐,自是不大好,不过性命无忧,徐道友不必担心。”宴清霜搭下眼睫,冷声说道。
于是他心下稍安,皱眉睇向琴裳,语气也冷了下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徐宥身为沈赤亭的嫡传弟子,素来颇受重视,但他平日里为人温任宽厚,即便沈南薰是他的未婚妻,也从未见过他如今日这般动怒的模样。
却没想到,竟是为了他的义妹雪初凝。
沈南薰不由侧目看他一眼,面上未起波澜。
琴裳此时被他一问,面上浮现一丝惊惧之色,却仍咬紧牙关,抵死不认,“什么下毒?我根本不知晓此事!宴宗主,无凭无据,你休要血口喷人!”
“现下司予死无对证,雪初凝若想指认此事,大可同去玄穹山,一并说个清楚。是非对错,届时,自有沈宗主及各位长老定夺。”
音落,不等宴清霜开口,她便给候在旁侧的仙音弟子使了个眼色。
那几名弟子刚要绕开山门上前,宴清霜倏然擡眼,身周爆发出一阵强势的灵力,霎时将那些敢越雷池的仙音弟子击飞出去。
几片云岚色的衣袂重重落入雪地,竟已是不省人事。
而宴清霜现下与众人相距不过一丈,沈南薰与徐宥二人也难免受到波及。
沈南薰修为稍弱,更是被这股灵风拨乱了发髻,形容颇有几分狼狈。
但她仍维持着世家贵女的风度,并未如何动怒,只面带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白衣青年,怔愣许久,才连忙擡手稍作整理。
一旁的徐宥注意到她的神情,关切问:“师妹,没事吧?”
她摇摇头,随即收回视线。
但这一次的确是仙音门意欲擅闯,有错在先,她二人纵然无辜受累,也自认理亏,相互对视一眼,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找补。
宴清霜并不看他们,只冷声警告:“我说了,她不在此处,若琴门主仍要一意孤行,仙音门今日便可易主。”
琴裳伤重在前,经此一击,内腑尽裂,口鼻不断往外淌血。
她心下大骇,不明白那人一夕之间,修为提升怎会如此之快,如今便是化神大圆满的修士,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你……”她欲要询问,可方一开口,便又呕出一大口血。
“够了!”
饶是沈南薰不愿自降身份,同这蠢人言语,至此也终于看不下去,凝眉喝止了她,“父亲派你来此,是为让你助我行事,你怎可如此僭越?回去之后,我定会向父亲呈明一切。”
仙音门依附太玄宗已久,沈南薰一向看她不惯,琴裳对此心知肚明,纵然心有不平,也断不敢对这位太玄宗主的掌上明珠反唇相稽。
她咽下一口血气,垂首应道:“是。”
沈南薰又对宴清霜施了一礼,面含歉色道:“宴道友,实在对不住。琴裳毕竟是仙音门人,不懂太玄宗的规矩,数次冲撞了道友,南薰在此代为赔罪。”
“只是方才所言之事,不可继续发酵,宴道友既已应下,不若现在便出发罢,以免夜长梦多。”
宴清霜冷眼立在一旁,听到沈南薰的这番话,依旧不为所动。
她素来不喜琴裳做派,沈赤亭身为她的父亲,不会不知晓此事。但他今日仍令琴裳随行,想必正是为了借她之口,故意生事。
只可惜沈南薰不懂此中暗流,以为琴裳仅是个攀权附势的愚笨蠢妇,不懂规矩。
殊不知,能当上一派之主者,必然会有些过人的手段。
琴裳虽蠢,但也绝非愚不可及,正相反,她定是权衡了利弊,才选择听从沈赤亭的吩咐,甘愿在人前扮丑。
宴清霜不禁有些感慨,这位沈大小姐固然眼高于顶,到底也不懂玄门险恶。
只没想到,沈赤亭那般老奸巨猾之人,竟会养出这般天真的女儿,当真是讽刺。
而此时,徐宥也道:“师妹所言甚是。此时关乎宴道友清誉,甚至殃及了初凝妹妹,实在不宜拖延下去。如若琴门主确有参与其中,太玄宗也绝不会包庇。”
得他承诺,宴清霜唇角终于松开一丝浅淡笑意,“如此最好。”
“请。”
此次太玄宗之请,无疑是一场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