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因着这一击,宴清霜终于确认心中疑虑——
眼前这位神秘人并非真正的魆,而是他幻化出的一个分-身,虽亦拥有渡劫期的修为,但与原身相比,却实力大减。
否则,他也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得手。
枝梢摇曳不已,魆不得不攀住侧旁的枝条,用以稳住身形。
林间重归于静,只余三两虫鸣仍在不知死活地叫嚣。
魆戴在头上的兜帽歪歪斜斜,堪堪挂在发髻上,才没被彻底掀飞。
他擡手拉正了兜帽,又用宽大袍袖掩住微微颤抖的手,眼中杀意一闪而过,随即哼笑一声:“不愧为天之骄子,修为进展竟如此神速,倒是我小瞧了。”
“早知今日,当年就算冒着被雪宫主重伤的风险,也该一举将你除掉,免得日后成了祸患。”
宴清霜目光寒凛,平静道:“毁了琉璃净世,对阁下之大计有何好处?”
闻言,魆却忽然大笑起来,声音桀桀如沙:“于大计而言的确无甚影响,其实对我来说,也只须得除掉一个你罢了。”
片刻后,他止住笑声,擡眼乜着宴清霜,“毕竟,猫儿选错了主人,若不把原主除掉,她又怎会回心转意?”
宴清霜微微皱眉,不悦道:“她并非灵宠,不需要有主人。”
“说得也是,但这不重要。”魆点头道,“无论世道如何变更,终究只奉行强者为尊。”
“以你现下的实力,若是对上真正的我,只怕连自己都难以保全,更遑论在我手上护她无恙。”
宴清霜沉默着,袍袖下的双手却越攥越紧。
那人的话其实不无道理,他现下的确还没有保护所爱之人的能力,一开始也的确希望雪初凝能与自己撇清关系,好让她及时从泥潭中抽离出去。
这话虽是从这罪魁祸首口中说出,他一时间竟也无力反驳。
魆见他沉默,索性一擡手,将一支镀金的簪子抛了给他。
宴清霜一看,微微蹙眉。
那正是雪初凝昨夜头上戴着的那支海棠发簪。
说起来,方才同她温存时,他便不曾瞧见这支发簪,只当她今晨出去时不慎遗落在外面。
但他那时并未在意,毕竟前次与她同去集市时,如这般精巧的发簪,买了不知凡几,便是掉了一支也无关痛痒。
不承想,竟叫这人捡了去。
魆瞧见他的神色,不禁微微扬起下巴,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笑,又道:“宴宗主,不妨与你说句实话——其实我原本没想对你们赶尽杀绝,但你应当知晓树大招风的道理。”
“我今日之言,不是在和你开玩笑。你最好应下此事,不再同那猫儿纠缠,否则,我失了保她的理由,她的下场,终会如琉璃净世一样,万劫不复。”
听到这话,宴清霜眼神骤冷,再次提刀猛然逼近!
“你们究竟在谋划些什么!凡世百姓所中的狾毒,是否也与你有关?”
这一次,魆没有出手抵挡,只大笑着,任凭灵气幻化的横刀穿过胸膛,“宴宗主果真是个聪明人,既如此,你不妨再猜猜看,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又会落在何处?依旧是边陲小镇,还是深入仙门之中?哦对了——”
他话音一转,语气中带了些戏谑之意,“听说近年来,宴宗主皆以圣子青相的身份行走于世,不知,你所经过的那些灵气枯绝之地,是否对你一直寻找的真相,有所帮助?”
无风自动的黑袍瞬间瘪了下去,魆的声音至此终了,只余肆意的大笑回荡在林地深处。
可他在周围留下的气息,仍未完全消散。
宴清霜方才刺破这具分-身之时,便已暗自在魆的身上留下了极为隐秘的标记。
这标记是他三年来不断改进的成果,以作追踪之用,饶是渡劫期拥有极高超的感知力,短时内也未必能有所察觉。
况且魆自诩修为胜他许多,在他面前向来自负,定然料想不到他还有此后手。
他方才故意问出的问题,一来当真想要落实心中猜测。二来,也正是打算激他说些什么,好以此来转移他的注意。
这问题的答案,魆方才说得十分明了。
至于青相的这层身份,其实也不甚重要。
好在魆当真不负他之所望。
标记的形成只需一瞬,一旦成功种下,饶是对方再如何警觉,也终是为时已晚。
魆毕竟是渡劫圆满境,在收回分-身之时,必定会觉出异样,毁去标记。
但这便够了。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须臾间穿过林地,越过山谷。
即便半途终被截断行迹,也无疑替宴清霜指明了方向。
宴清霜擡眼朝正北的方向看去,又回眸凝望,视线穿过重重密林,望不见伊人模样。
他垂眸握紧了手中的海棠发簪,终是朝着那神秘人的行迹一路寻去。
在宴清霜离开片刻之后,雪初凝只觉身周威压蓦地消散,便知是那神秘人撤去了神通。
得以喘息之后,她顾不得自身如何,连忙冲出房门。
宴清霜使的是缩地成寸的功法,她根本无迹可循,更不知他去向。
只得出了客栈,再凭借方才那神秘人故意泄露的踪迹一路追去。
但不巧,她方一迈出客栈大门,却迎面撞上了同样行色匆匆的柳息。
雪初凝的脑袋恰撞上柳息的胸口,一下子将他撞得仰翻在地。
她不免有些疑惑——
早在柳息出现之前,她便已有所察觉,何况灵猫生性敏锐,避开区区一介凡人自是游刃有余,怎还是将他撞了个正着?
但雪初凝此刻心中焦急万分,自是来不及在意这些无关之事。
她一把将柳息从地上拽起来,随口说了句“抱歉”,便头也不回地朝前奔去。
柳息却心下一急,在她身后大喊:“阿凝姑娘等等——我知道宴公子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