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胁
那人故意掩去自身原本的声音,开口时语调沙哑似老者。
他这话中的威胁显而易见,宴清霜却依然面色如常,唇角扬起浅淡的笑意,问:“看来阁下亦与她相识。”
那神秘人没能在他脸上瞧见设想中的表情,却也并不着恼,只开口时声音冷了几分,似是带有正告之意:“你最好谨记我今日之言,否则,即便雪意与琅寒一同出面,也未必能保她周全。”
这三年来,宴清霜一直在暗中调查这神秘人的身份,但此人平素的掩饰极为周密,竟不曾流露半点风声。
宴清霜只在一年前出关后与他的一次交手中得知,此人化名为“魆”。
然当年之事并非他一人力所能为,如此,任他的伪装再如何精妙,也难保不会露出马脚。
于旁人而言,当年琉璃净世的覆灭几乎悄无声息。
但宴清霜作为此间之主,对那里每一寸土壤和砖石都了如指掌,任何蛛丝马迹,在他眼前都难以遁形。
更何况,琉璃净世本就担负着制衡魔族的重任,自然会有诸多秘辛,不可为外人道。
便是宗内弟子,对此也并非无所不知。
如此一来,只要从那名透露裂隙之秘的家贼入手,并不难发现那些被幕后之人忽略的残迹。
在此之前,宴清霜对于三年前的真相已然有了头绪。
那是一柄早已悬于雪峰之上的利刃,滚滚云涛遮蔽寒光,待到风雪卷尽残云,便会以惊天之势急剧坠落。
撕开伪善,毕露锋芒,将所有被占去的无上尊荣,以毁灭的姿态悉数讨回。
怎奈琉璃净世弟子不争不抢,苦守不归山千万载而不出,到头来非是死于魔族之手,竟是因着一个虚名遭人嫉恨。
何其可笑。
宴清霜原以为当年埋伏于太初境的神秘人,不过是充当了那柄斩草除根的利刃。
如今看来,或许魆才是真正的持剑者,独立于上清界各大宗门之外,借着人心陋癖,教唆驱使。
关于魆的真正身份,宴清霜也曾有许多猜测。
方才听他所言,应是对雪初凝极为了解。
且不说雪意与琅寒之间的关系,单论雪初凝如今这合欢宗弟子的身份,琅寒身为她的师父,见她出事,也必然会出面维护。
可那猫儿行事一贯张扬,当年走投无路拜入合欢宗,更是恨不能闹得人尽皆知。
这些事情只要稍加打听,便能一清二楚,算不得什么秘密。
神秘人知晓此事,也再寻常不过。
可魆这次实在鲁莽,难得流露出一丝旁的情绪。
他似乎十分在意雪初凝,竟做出窥伺他人床笫这般有失身份之事。
若非这次的打搅太过凑巧,若非那人提到雪初凝时太过急切,又再三威胁让他二人分开。
恐怕他心中的那些猜测,也不会排除得如此之快。
那人仍在等他答话,宴清霜却没有任何言语。
只这时,周围树木突然剧烈颤动起来,成群飞鸟惊起,绿叶簌簌不断。
地面的落叶风卷残云一般,霎时汇聚成两条金黄的巨蟒,自宴清霜
身周盘旋而上,遮天蔽日,猛地朝树梢之上的男子袭去!
不出须臾便将他死死缠住!
但毕竟魆的修为已至臻化境,宴清霜的攻击虽密不透风,但也好似被无形的屏障所挡,迟迟不能近其身。
落叶化成的巨蟒久攻不下,怒而血口大张,露出尖锐毒牙直击魆的命脉!
然下一瞬,一点精光削断毒牙,破开蟒腹,剑花搅得蟒身瓦解星散,溃不成形。
那是一柄透着寒光的长剑,通体被浓白雾气缠绕,看不真切。
但剑身散发的却是莹润之气,仿若神明之剑坠落凡尘,意在守护,而非杀戮。
全然不似剑主这般生于幽暗。
枯叶如雨而下,落至半空又瞬间调转势头,成千万片飞刃破空而去!
魆依旧稳稳立于枝梢,负手御剑将那飞刃斩碎。
可无论叶碎几何,皆会听从对方号令,纷纷化作利刃再次袭来。
一生二,二生三,末了无穷无尽,好似黄沙漫天,每一粒细沙皆能取人性命!
偏偏对方的御物之术极为出众,操纵这般不计其数的落叶碎片,居然也这般得心应手。
这片林子如此稠密,竟也未有一条枝干被伤及分毫。
至此,魆终于变了脸色,即便被面具严丝合缝地遮掩,他紧绷着的唇角依然露出了端倪。
在落叶碎成的黄沙逼近身侧之时,他立即召回佩剑。
剑气凌厉迅疾,织就一张寒光闪动的细密巨网,瞬时将砂砾绞为齑粉,湮灭于林间。
几乎同时,宴清霜凌空而起,白袍翻飞间,手中现出一柄灵气所聚的横刀,猛地与魆的长剑对上!
刀剑相击发出的铮鸣声响彻天地,刺耳又尖厉。
纵然宴清霜恨透了此人,但他不是冲动冒进的毛头小子,也心知彼此间尚有差距,故而本不打算与之硬碰。
但那人竟敢借雪初凝作威胁,已然触及他的底线。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着实气恼。
新仇旧恨积聚至此,已是不得不发。
宴清霜全力一击,竟震得那人后退几步。
一击得手,他立时后掠开去,并不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