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初凝也被他说糊涂了,心道:与读书人打交道真是麻烦。
但无论如何,既然言三公子发了话,媚音的嫌疑便算解除了。
只她心下仍有不解——单凭一把蝉羽便还了媚音清白,可言君同又如何得知,媚音的身上不会藏着别的匕首?
雪初凝试探着问:“毕竟是两条人命,三公子……这么草率的吗?”
言君同定了神色,笑着解释:“实不相瞒,在下自入夜后便一直留在秘境,陪同各位主事阅卷,直到弟子前去通禀,才得知山庄内发生了何事。”
“只弟子们都说,那两名值夜弟子之死,与媚音姑娘出现的时刻几乎相差无几。”
“备在山庄书房内的帝青墨,放满了整整十只大榉木箱,但姑娘却只取走两枚。在下又想,帝青墨之于常人无用,但若此物施用得当,也确有修补元神之奇效,想来姑娘应是急需此物以救命,也正如方才雪姑娘所言,你不会在两名低阶弟子身上耗费心力。此为其一。”
“至于其二,在下听书童说,他与媚音姑娘缠斗时,见姑娘所使的兵器纤薄如无物,看不真切,在灯火下却流光荧荧,如银星坠玉。”
“刃身纤薄者,剑器常有,匕首却极为罕见,故而在下猜测,姑娘所使,定是蝉羽无疑。于是,在下又亲自去验了那两名弟子的尸首。”
言君同擡手在旁侧的水墨幻像中点了一指,“尸体上的伤口,往深处看去,的确为利器所留,但细观之下却发现,伤口里处切口平滑,但边缘又略显粗糙。”
“诚然,一柄刀若是恰巧后刃锈得厉害,亦可造成此种伤口,但这种程度的锈斑,必会在伤口中留下痕迹。我们在死者的伤口里,却并未寻得任何锈迹。”
“如此,便有了第二种可能,便是那所谓利器的刃身过于短小,而真凶下手又颇为狠辣,以至柄端也一同没入伤口,硬生生撕开皮肉,划断筋骨,留下这满身痕迹。”
说至此处,言君同神情严肃起来,挥袖间,那幅水墨幻像里的画面倏然变换。
众人瞧见那最终呈现的幻像,皆不由神色一凛——
原本鲜血淋漓的两名死者被解开上衣,身上的血迹也已被擦拭一番,他们袒露的胸膛上满是狰狞划痕,残破不堪。
但在场之人,仍是清楚瞧见了他们胸口处留下的几处重叠的鞋印。
那些鞋印形状的淤青已然浓得发黑,凶手用力之猛可见一斑。
媚音见此,终于松了一口气。
言君同继续道:“诸位请看,此种印记单凭大小来看,必是成年男子留下的痕迹。反观死者的伤口,不啻为虐杀,反倒更像是泄愤所致。”
“如此一来,媚音姑娘自然与此事无关。只在下尚不知晓,那真凶所持的兵刃究竟是何物?不知诸位,可有论断?”
媚音洗清嫌疑自是好事,没想到言三公子一早便料定真凶另有其人。
只他说话这般迂回,实在令人着恼,也怪不得她们心生误会。
雪初凝暗自轻哼一声,听他言之有理,便也收起锋芒,道:“现下众仙门大多聚于不尽山庄,会不会是有人心怀不轨,想在仙缘大会上搅起风浪,故意为之?”
言君同细细思量片刻,摇头道:“应该不会,庄内客舍皆在后山,而梅园却在前院西侧,其间路途不近,皆有弟子把守,想必今夜之事,也还未传到那边去。”
“况且,值此夜深人静之际,庄内留宿者中,除了修为最高的徐宥师兄和琴漱长老,其余人断无法悄无声息地往返其中。而这两位,不会为难这些不知名姓的小弟子。”
这下把雪初凝也难住了。
在前来观摩此次仙缘大会的修士里,她也只认得徐师兄和琴漱两人。
月浮衣的性情自不必说,绝不会做出此等残忍嗜杀之事。
至于司予……
雪初凝眼皮跳了一下,蓦地想到了什么。
宴清霜看她一眼,忽然开口:“刃身如此之短,迄今为止,从未有匕首会做成此等形制,但更为小巧的暗器却也有许多。”
经他一点,沉默站在一旁的那名墨宗弟子,忽然想起一事。
在他与众位师弟携司予刚刚进入客栈的时候,在木梯转角平台处,司予一怒之下欲对小师弟发难。
而他清楚地瞧见,司予即将动手时,他手里的那柄折扇尾端突然现出一把尖刀。
那扇中刀,刃长不足两寸,锋利无比,倒是与那伤口的形状大致相同。
当时他以为司予其人荒唐至极,除了在人前耍威风之外,一无是处,便也未作多想。
而今细思之下,只觉脊背陡然爬上一丝寒意。
他思量片刻,得了允准之后,将心中想法尽数说了出来。
之后又补充道:“只我们去请他协助的时候,他睡得正酣,那柄折扇也干干净净,一丝血气也无,弟子也只是猜测。”
雪初凝一听,若有所思:“他那柄扇中刀我见过,是能够拆下来的,若他杀完人用灵露清洗一番,也的确能掩盖血气。不过……”
她再次擡眼,仔细看向那幻像中的两人的面容。
那两人面部所受应为钝击,几乎已瞧不出原本的面容,但擦去血迹后勉强也能辨认一二,她只觉有些眼熟。
思忖片刻后,雪初凝微微蹙眉,恍然回头看向宴清霜:“是他们!”
宴清霜知她所想,也点头“嗯”了一声。
其余三人不明所以,便听雪初凝道:“我与宴师兄前次离开山庄时,曾遇见这两人在前院的凉亭洒扫,而他们当时闲谈之事,正是司予的身世之秘。”
“而今想来,既然我们听得到,难保此事不会传入他人耳中。若是司予因此怀恨在心,以他睚眦必报的心性,必不会善罢甘休。今夜三公子不在庄内,正是他动手的好时机。只没想到媚音师姐亦在今夜前来,恰巧成了他的替罪羊。”
说至此处,她又问:“听闻司予现下已从后院搬去了前山,不知与那梅园相距可近?”
那弟子道:“来回一刻足矣。”
雪初凝笑道:“那便是了,他杀了人,完全可以回到房中佯睡,且在你们费心对付媚音师姐的时候,他也有足够的时间将自己和凶器清理干净,如此,何不将他捉来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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