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活气
寿春市集的晨光刚漫过青石板路,就被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揉得暖融融的。卖梨的阿福蹲在摊前,正用布巾擦着梨皮上的白霜——那是后山酥梨,刚摘下来还带着水汽,咬一口能甜到心里。不远处,李婶的桑椹糕摊飘着甜香,竹蒸笼掀开时,白雾裹着桑椹的艳红冒出来,引得路过的孩童拽着大人的衣角不肯走。
公平秤旁的老槐树还没晃完晨露,就有马蹄声从街口传来。三个穿墨色咸阳官服的人勒住马,腰间的铜带钩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为首的官差手里攥着一卷黄绸封边的册子,径直走向市集中央。
“都停一停!”官差的声音像淬了冰,把热闹的吆喝声劈成两半。阿福刚拿起秤杆要给买梨的妇人称重,手腕就被官差攥住,力道大得让他指节发白。“按咸阳新颁的‘典范模板’,水果需按个售卖,不准论斤称,方便统计税收,你不知道?”
阿福愣了愣,手里的秤砣“哐当”砸在青石板上,滚出老远。他刚要捡,摊前的梨被官差碰倒,滚得满地都是,有的磕在石头上,渗出清甜的汁水。“按个卖?”阿福急得脸通红,蹲下去捡梨的手都在抖,“大的小的一个价,谁还买大的?我这梨是后山的,大小本就不均,按个卖我得赔死!”
官差却不管这些,把“典范模板”往阿福摊前一摔,册子上“统一售卖规格”的字样刺得人眼疼:“这是咸阳定的规矩,哪有你讨价还价的份?再敢抗命,就把你摊子收了!”
周围的商贩都围了过来,却没人敢多嘴——上个月城西卖布的张叔就是因为不按模板卖窄布,被官差把布全拉走了,至今还没要回来。阿福看着满地的梨,眼眶有点红,他这梨是供娃读书的钱,要是按个卖,别说赚钱,连本钱都收不回。
这时,人群突然往两边分开,秦斩快步走了过来。他刚从医点过来,还没进门就听见市集的动静——王阿婆去买桑椹糕,看见官差闹事先跑回来报了信。秦斩走到阿福摊前,弯腰捡起秤砣,又把滚远的梨一个个捡回来,轻轻放在竹筐里:“先把梨收起来,别磕坏了。”
阿福抬头看见秦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秦大人,您快说说,这按个卖的规矩哪有道理啊?”
秦斩没说话,目光扫过市集,很快落在李婶的桑椹糕摊前。那里围了更多人,李婶握着擀面杖站在蒸笼旁,脸色涨得通红,手却抖得厉害。官差正拿着尺子量她刚蒸好的桑椹糕,一块糕差了半分,就被扔回竹筐里。
“您看看!”李婶把擀面杖往案板上一拍,声音带着哭腔,“我做了三十年桑椹糕,凭的是手感,揉面要揉够百下,糖要按桑椹的甜度加,哪能跟尺子比?差半分就不是好糕了?这规矩是要把咱的手艺逼死啊!”
案板上的桑椹糕散着热气,有的被尺子划了印子,有的因为“尺寸不够”被堆在一边,看着让人心疼。买糕的妇人也帮腔:“李婶的糕是咱寿春最好的,我娃就爱吃,差半分怎么了?味道没变啊!”
官差刚要反驳,秦斩走了过去。他抬手按了按腰间的铜佩,淡蓝色的系统界面在眼前弹开,红色的提示字闪得刺眼:“寿春市集规范化推行两日,商贩灵活经营空间缩减40%,交易量较前日下降20%,商户投诉率回升至18%,顾客满意度降至75%。”
秦斩盯着界面上的数字,又看了看眼前的景象——阿福摊前没人敢买梨,李婶的桑椹糕堆在案板上,卖鱼的老周蹲在河边,桶里的鲫鱼翻着白肚皮,官差不准他按斤卖,说要按条算,大鲫鱼和小鲫鱼一个价,顾客宁愿走老远去城外买,也不愿在这买亏了。
“把模板细则给我。”秦斩伸出手,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为首的官差愣了愣,不情愿地把册子递过去。秦斩翻开,里面密密麻麻写着“统一尺寸”“统一售价”“统一计量方式”,连布的宽度、糕的厚度、鱼的大小都定了死规矩,完全没提楚地的实际情况。
他把册子扔在公平秤旁的石桌上,“啪”的一声响,震得桌上的秤星都晃了晃。“楚地的市集,要的是活气,不是死规矩。”秦斩的目光扫过三个官差,“关中卖麦按斗算,咱楚地卖稻按担算;关中布宽适合做袍子,咱楚地布窄适合做围裙;关中水果大小匀,咱楚地水果靠山长,本就有大有小,凭什么要按一个模板来?”
官差脸涨得发紫:“这是咸阳定的规矩,你敢违抗?”
“规矩是为了让民生变好,不是让民生变难。”秦斩指着阿福的梨摊,“他按个卖,赔本赚吆喝,下个月就没钱供娃读书;李婶按尺寸做糕,三十年的手艺就废了,以后寿春人再也吃不到正宗的桑椹糕;老周的鱼按条卖,明天就没人再去淮河打渔,你说这规矩是好是坏?”